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真男人不哭泣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二 |
|
英格烈微笑,「慧群若不想人知道,就不會告訴我,你說是不是。」 萬亨開著大哥的老爺車追上去。 有一段火車軌與公路平行,萬亨拚命響號擺手。 坐近車窗的旅客都可以看到一個瘋狂年輕人在追火車,他們指指點點,叫鄰座的人也來看。 這班九零三號火車並不擁擠,十多節車廂疏疏落落,全是坐鋪,但是萬亨看不到慧群。 他追到牛津站,累得一身汗,口渴、腹饑,不知慧群會在哪個出口下車。 正在躊躇,一位先生笑著過來給他通風報訊:「她在第七節車卡上。」 萬亨奔向車卡,上去一看,的確有一位華裔女士,三十多歲,並不是慧群。 在洋人眼中,所有華人看上去都差不多。 萬亨如墮入深淵,無比失望。 莫非慧群根本不在車上。 茫然他看到一個白衣裙的纖細背影,一顆心又跳躍起來。 他追上去,那女生轉過頭來,一臉錯愕,呵,正是曹慧群。 她看到的他一頭一腦是汗,襯衫褲子稀縐,神情樵粹,如果他犯的是小事,她一定原諒他,但是這次欺騙非同小可,她決不能掉以輕心。 曾慧群別轉了面孔,假裝看不見他。 他默默跟在她身後。 她在小旅店下榻,他也跟著去。 她參加旅行團觀光,他坐在車後,她不同他說話,他維持緘默。 旅客中有幾個人看到周萬亨駕車追上來,知道首尾,代他抱不平,問曹慧群:「他做錯什麼?原諒他吧。看他一番苦心,我丈夫甚至不會追我到街角電話亭。」 可是慧群不為所動。 兩個人一起旅行,可是互不干涉,不揪不睬。 火車一直往北駛去。 一路上風景如畫,若果真想苦中作樂,也不是不可能,萬亨自從軍以來,深知生命無常,他決定每日無論如何要抽出時間出來享受清風明月,憂慮管憂慮,並不能阻止他珍惜光陰。 在湖區的遊客街,他若即若離跟在她身後,她知道他在那裡,只是不予理睬,自顧自購買紀念品。 有時轉過身子,不見了他,心又會一沉,啊,終於走了,不一會他又出現,原來只是開小差去買熱狗吃。 有一女孩問慧群:「到了蘇格蘭,你會與他說話吧?」 慧群低下頭,「我不去蘇格蘭。」 那天下午,他走近她身邊,坐在她隔壁。他輕輕說:「明日我要隨隊伍出發,軍令如山,不得不走。」 慧群佯裝聽不見。 「我會囑律師寫一封信給你,說一說事情經過,請你細閱。」 她仍然不語。 萬亨低頭歎口氣,站起來離去。 那同一女孩驚歎:「你放他走?」 慧群忽然對陌生人抱怨起來:「你有所不知,他是有婦之夫。」 誰知那女孩說:「那又如何,他跟著的可是你呀。」 另一位女士也冷笑一聲:「你不會把他搶過來?」 慧群錯愕,沒想到這一班遊客道德觀念如此鬆懈,一定是被日光與風薰昏了頭。 她懷著一顆破碎的心回到家裡,幸虧表兄弟姐妹眾多,天天吃喝玩樂嬉笑,無憂無慮,她不致於陷於情緒低潮。 可是表姐時時發覺她一人躺在繩網裡發呆。 「什麼事?」 「失戀。」 「不要緊,那人配不起你。」 「你又沒見過他,你怎麼知道。」 「噫,無論他是誰,我們一定要那樣想,豈可洩氣,焉能妄自菲薄。」 慧群忍不住笑出聲來。 「累敗累戰,再接再勵。」 慧群沒好氣。 §6 正在此時,郵差送掛號信來,慧群簽收,是一隻厚厚的牛皮紙信封,起初慧群以為是學校文件,折開一看,是一封出馬玉琴律師寫的信。 那封信附看各種證明文件,又將事情起末詳細敘述一遍,最後,並注明,在法律上,她的當事人周萬亨這一段虛假的婚姻已宣告無效。 慧群讀了律師信之後心中憫然。 照說她應該覺得十分高興才是。 再是誤會冰釋後她一點也不覺得慶倖,她已經受傷。 記得那日她找上門去,來開門的是一個嘴叨香煙的華裔男子,衣衫不整,吊兒郎當地上下打量她。 「找誰?」 「周萬亨。」 「你是誰?」十分感到興趣。 「他的朋友曹慧群。」 「呵,大學生,失敬失敬,萬亨在醫院。」 「不會是意外吧?」 「不,他去探人,」神態曖昧,「在聖凱萊醫院三樓,你去看看便知道了。」 神情猥瑣,故意啟人疑竇。 他不一定是壞人,可是在他的環境裡,他那種言行舉止是可以被接納的。 他並不喜歡她,可能做一家人都不喜歡她。 有電話找她,打斷思潮。 這次聽土是周萬亨的聲音,她沒有把電話掛斷。 她問:「你在什麼地方?」 「我在赤柱軍營。」 慧群跳起來,那離開她家不過廿分鐘車程。 「我派回來駐守,九個月後可以退役。」 慧群露出笑意,「有志者事竟成。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