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真男人不哭泣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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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孩子一身髒蹲在桌子底下,被一條繩子綁住,在吃薯片。已經長得相當高大,可是不會說話,啊啊連聲,像個狼孩。 萬亨一陣心酸,上去解開孩子,抱在懷中。 那幼兒已不認得親人,掙扎哭叫。 萬新喝道:「我們應當報警。」 馬嘉烈冷漠地問:「錢呢。」 一口利物浦鄉音,開口便知不是上等人。 萬亨取出字據,「在此處簽名。」 「我不簽任何字據。」 「萬新,我們即刻走。」 馬嘉烈只得畫押,口中罵:「卑賤的清人。」 萬新指著她:「閉上髒嘴!」 萬亨不欲多說,一手攔住哥哥,問馬嘉烈:「孩子的出生證明文件呢?」 馬嘉烈只得交出來,她追討:「錢。」 萬亨把鈔票給她。 她松一口氣。 萬亨一手抱幼兒,一手拉著萬新,走火似離開那間破房子。 幼兒不住驚慌地啼哭,萬亨到附近藥房買了用品及嬰兒菜,先喂飽了,才替他清潔,脫下衣服一看,只見他皮膚到處是芥瘡,不忍卒睹。 需找相熟醫生,陌生護理人員看見這等情況一定會交給警方處理。 他立刻開車回利物浦。 萬新哽咽,他雙目通紅,「萬亨,我說不盡的感激。」 萬亨微笑,奇怪,每個人都感激他,而其實,他只希望對他們好。 孩子到家時已昏昏入睡。 周父連忙接過,電召醫生。 周太太別說:「萬亨,你做叔叔的新房且先挪出來做嬰兒房吧。」 「沒問題。」 萬新見家人如此支持,竭力彌補他的過錯,感動得說不出話來。 片刻醫生來了,替孩子做了詳細檢查,說了許多話,結論是「身體無大礙,三兩個月再可皮光肉滑,可是孩子心鍰已受到創傷,需要小心呵護。」 周太太高興地說:「雙喜臨門。」 萬亨在電話中告訴秀枝:「那孩子長相很可愛,有洋娃娃似褐色大眼睛。」 「多大了?」 「二十個月。」 「現在由祖母照顧?」 「是,明天將送到幼兒園去學講話。」 「總算否極泰來。」 「收到證件沒有?」 「有一封掛號信,我明日去取。」 「想必是它了,十二月十日星期六的飛機,我倆很快可以見面。」 秀枝的聲音低低,但十分寬慰,「是。」 周太太在龍鳳大酒樓訂了十桌喜酒,周父負責寫請帖。 萬亨過去一看,發覺紅信殼混在詩句中,其中一句是「太公八十遇文王」這時,在萬亨眼中,沒有什麼事不是令人高興及愉快的。 小侄子周家豪邁開胖小腿走近他,他一手抄起。把他扔到半空又接著,叔侄二人哈哈大笑。 整座周宅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。 周母叮囑:「一接到人馬上回家來。」 萬亨笑嘻嘻,我打算在倫敦玩三兩天。」「天氣太冷,有什麼好玩,待來春再去。「他特地租了旅館,嫌親友家淹憤,早一日到,第二天坐立不安,索性提早抵達加德威飛機場。他手上搭著一件新買的厚大衣,預備一見秀枝就讓她穿上,免她著涼。望眼欲穿,第一三七號班飛機終於抵埗,萬亨興奮地走到出口迎接。旅客一批批走出來,周萬亨等了又等,伊人芳蹤渺渺,他的心漸漸慌張。兩個小時後他滿頭大汗往櫃怡詢問,服務員訝異地說:「飛機早已清倉。」 萬亨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盤冰水,「我未婚妻本應今日抵達,她叫林秀枝。」 服務員見他不似說謊,生了同情之心,「旅客名單本屬保密……」 她發覺這個可憐的人雙手在抖。 她低頭查看,「沒有,沒有林秀枝。」 「這是她飛機票的複印本。」 服務員在電腦前查了半晌,抬起頭,「她退了票,沒有登機。」 「什麼?」 「先生,你未婚妻根本沒有上飛機。」 周萬亨不能相信雙耳。 她到什麼地方去了? 耳邊嗡嗡響,他一個人踉蹌回到酒店,天色已暗,無限歡喜變成了灰,他大惑不解,秀枝去了何處? 他撥長途電話到她家,電話接通,一把男聲冷漠地說:「這裡沒有姓林的人。」立刻掛斷。 他又打到莫太太處,電話號碼早已取消。 開頭,周萬亨怕林秀枝生了意外,到了這個時候,他知道一切分明經過蓄意安排。 他回到利物浦時面色十分可怕。 周父驚愕地問:「人呢?」 萬亨說出過程,他語氣出奇地清晰冷靜。 萬新聽畢,慘痛地抬起頭,說了兩個字:「騙婚!」 周太太叫起來,「不可能。」 萬亨疲倦地用手擦臉,「我想去睡一覺。」 忽然之間,他像是老了十年。 他把自己關在新房裡。 佈置全是新的,柚木雙人大床、紅色的百子圖被面、鑲金邊的穿衣鏡:新人卻失了蹤。 她騙他。 周太太敲門:「萬亨,出來說話。」 萬新卻道:「讓他靜一靜。」 周父鐵青著臉,「我去找朋友商量一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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