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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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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家又管閒事,「坤小姐,你要當心,夏天莫開窗睡覺。」 有母親的人嫌老媽嚕蘇,沒有母親的人聽到忠告鼻子發酸。 方倍問:「去紐約,要給你些什麼嗎?」 坤容答:「到紐約不是為購物,到處走走,吸收一下那大熔鍋的氣息。逛大都會,現代與歷史博物館,看大百貨公司櫥窗佈置,到大學探訪…。」 方倍微笑,「我請你,一起來吧。」 管家慫恿,「好朋友一起旅行最開心。」 坤容猶疑,「我不想打擾。」 「加多雙筷子而已。」 坤容說:「所費無幾,我打算將來自費旅行,方倍,我們是你朋友,不是你跟班。」 方倍還未說放,管家先大聲贊好:「有志氣。」 方倍與坤容握手道別。 第二天下午她抵達紐約這個大都會,紐約,從前叫新港,稍後被英殖民政府更名為新約克郡,即紐約,沿用至今,是世界最大港口之一。 孫女士派秘書接女兒,她真的那麼忙?當然不是怞不出空來,她有點過時,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遺風是人越忙越高貴,她一時轉不過軚,一直到廿一世紀還在忙,頗為老套。 車子把方倍接到格林威治村一間公寓,一進門便看到母親整套名貴行李箱,方倍把她的帆布袋一扔,便到廚房找冰淇淋裹腹。 淋浴時聽見電話鈴響,不予理睬,擦著頭髮出來,發覺是母親在錄音機留言:「小倍,車子三十分鐘之後即三時三十分在樓下接你,請穿帶整齊。」 母親是管理科精英,發號施令,一流真確明晰。 方倍打開行李,挑一件白襯衫配牛仔褲,是一位著名時裝設計師說的:如有猶疑,白襯衫加牛仔褲。 她看到床頭幾上有一條珍珠項鍊,便隨手戴上,以示尊重。 她喜歡格村環境,等車時東張西望,到小店買咖啡,司機差些找不到她。 上了車,司機把她載到一間叫錦鯉的畫廊,日本人現在把這金魚也當作是他們的特產,叫Koi。 私人畫廊作日式裝修,玄關牆上有一件纏紫藤的古董和服撐開掛起,這次展覽卻是西洋作品。 接待員走近介紹:「這是加拿大沙省五人展。」 方倍忍俊不住,加國老是喜把藝術家紮起來一捆捆,先有七人群,再有五人展,獨門獨戶仿佛擔不起場面似。 只見孫公允匆匆走近,她一見女兒,微微皺上眉頭,低聲說:「不准你嬉皮笑臉,柏太太要見你呢。」 「誰是柏太太?」 「媽媽的業主即該次在客柏爾曼太太,我同你說話你總不放心上,柏爾曼先生是美籍猶太裔傳媒巨賈。」 「是是是。」 這時,有人問:「客人來了嗎?」 一個穿黑色唐裝衫褲的華裔笑著走出來,「這是小方倍嗎?」語氣好不親切。 方倍知道這便是母親的大客戶柏太太,連忙恭敬地稱呼。 她在畫廊內廳擺下茶點招呼方倍。 柏太太沒想到方倍如此樸實可愛,十分喜歡。 方倍也打量這位柏太太,發覺她並不是美人,長方臉,高顴骨,狹細的東方人杏眼,褚色皮膚,有一陣子,專售給洋人的油畫上,就畫著像她這樣相貌的蛋家女,站在舢板上,背著嬰兒。 這大抵是外國人心目中的東方美人吧。 只聽得柏太太說:「方倍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邀請你來見面吧。」 方倍也好奇。 這時孫女士身旁幾個電話響鬧不已,她說:「我出去處理這些人。」 柏太太講下去:「方倍,我是你的讀者,我一口氣讀了你七篇專訪,深覺感動。我看過許多名有訪問,柏氏雜誌上全是膚淺的電影明星宣傳,我同老頭說過多次,訪問不一定要揭秘,方倍,你證實了我的看法。」 方倍外到極點。 她真的太幸運了,不不,所有讀者平等,闊太太與白領女一般受到尊重,方倍只是覺得有能力得到讀者青睞,是她畢生榮幸。 「你文字簡單,感情真摯,開頭我還以為是高手故意用素筆吸引讀者,原來真是一個仍在讀書的孩子。」 方倍只得說:「我不小了。」 「柏氏打算收購這幾家華文報,你有什麼意見?」 方倍據實答:「我不懂呢。」 柏太太笑:「你做主筆吧。」 方倍開始結巴。 柏太太看著她說:「令尊令堂八面玲瓏,你卻是老實戶頭。」 方倍一時不知是褒貶,一味唯唯喏喏。 「我不打擾你了,你遊玩數天,實際收入幾篇旅遊志吧,喜歡什麼,同我講好了。」 方倍沒想到這麼快便大赦,最怕應酬的她十分開心,打心底笑出來。 這一切,柏太太都看在眼裡,由衷歡喜這個少女。 孫公允聽完幾個電話回來,發覺女兒已經離去。 「什麼?」她十分意外。 柏太太說:「公允,都是你功勞,任由女兒意向,給她自由自主,公允,我也有兩個女兒,我要跟你學習,她們毋須承繼家庭事業。」 方倍如甩了繩子的猢猻,一溜煙跑到百老匯買高價黑市票看音樂劇,散場後到爵士樂酒吧喝咖啡,最後她斗膽與黑人計程車司機吵了起來,拒付小費,痛快得難以形容。 回到公寓她好好睡了一覺,半夜,母親回來,在床頭輕輕說:「你這邋遢和尚,卻討得柏太太歡心。」 第二天醒來,方倍一早出門,到大都會博物館,她走得足踝酸痛,在文生梵哥畫前發蚩,與同場參觀的美術生一起發表意見—— 「薩弗陀達得的功力為世人低估。」 「那是因為他宣告過度吧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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