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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


  聰明如那位先生,當然一看就知道是什麼,一般的愚民,真要到火燒眼眉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。

  我要去尋找答案,我要智者給我指示。

  打開窗戶,我爬了出去。

  這次有備而戰,帶了現鈔在身邊。

  叫一部街車,往那位先生的住宅駛去。

  來開門的是他們的管家老頭,他忘記曾經見過我,上下打量我一番,並沒有表示太大的好感,達官貴人見得太多,他的身份亦跟著高貴起來,一般普通訪客他不放在眼內了。

  「找誰?」他不客氣的問。

  我心裡略苦,方中信同我說過,那位先生等閒不見客,我冒昧開口求見,這個管家不知有多少千奇百怪的藉口來推搪我,這一關就過不了。

  我連忙偽裝自己,「夫人在嗎,代為通報一聲,衣服圖樣繪好了,請她過目。」

  老頭猶疑的問:「有無預約?」

  「有,請說陸宜來了。」

  「你等一等。」他掩上門。

  我靠在門前,人已老了一半,求人滋味之苦,至今嘗個透徹。

  幸虧有驚無險,不到一會兒,門重新打開,夫人親自來接待。

  她笑問:「圖樣與料子都帶來了嗎?」

  我心酸兼虛弱地回報笑臉,握住她的手。

  夫人迎我進書房。

  這不是我上次到過的地方,這可能是她私用的休息室,佈置高雅,收拾得很整齊。

  她請我坐,笑說:「夫妻生活久了,設備完全分開,這是我自己的書房,」她停一停,「只有維持距離,適當地疏遠,感情才可持久。」

  我低頭沉吟。

  夫人似有感而發,他說下去:「人們所說的形影不離,如膠如漆,比翼雙飛?……完全沒有必要。」

  我仍然沒有搭腔的餘地。

  她笑了,「你有什麼難題?」

  我指指額前。

  「呵,你接收到訊息了。」

  「令我回復,我該如何同自己人聯絡?」口出怨言,「從來沒有給過指示,完全由得我自主自滅。」

  「莫急莫急。方中信知道你來此地?」

  我搖搖頭。

  夫人看著我,「他會著急的。」

  她似有點責怪我。

  我自辯,「他不贊成我回去,他會阻擾我。」

  她在通話器上按號碼,不一會兒,我聽到方中信焦急的聲音,「陸宜,是你嗎,你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
  他已發覺我失蹤。

  夫人溫柔的說:「陸宜在我這裡。」

  可是方中信惶惶然沒把夫人的聲音認出來,更加慌亂,「你是誰,你們綁架了她?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,切莫傷害她一條毫毛。」夫人又看我一眼,像是說:看,他是多麼愛護你。

  我忍不住說:「老方,我沒事,我在夫人這裡。」

  那邊沉默很久,才聽見他惱怒的聲音,「你為何不告而別?急得我頭髮都白了。」

  「我抱歉。」

  「算了,你有話同夫人說吧,隔半小時我來接你。」他長長嘆息一聲。

  夫人轉向我,「至上的愛是什麼都不計較。」

  我訕訕地背著她,不敢抬起頭接觸她智慧之目。

  這時候我覺得渺小,在感情方面、五十年前的人比我們要熱烈偉大得多,無以為報。

  過很久,我問,「你的先生一直很忙?」

  「他有他的朋友,此刻他在樓上書房見客;」夫人微笑,「怎麼,你認為只有他才可以幫你?」

  「不,」我由衷的說:「我情願是夫人。」她丈夫高不可攀。

  夫人搖頭,「也不是,他一直奔波,如今有點累,想做些自己愛做的事,保留一些自己的時間,旁人便誤會他高傲。」

  夫人永遠看得清別人的心事,這樣聰明剔透,是好抑或不好呢。

  他們倆夫妻已進入心靈合一境界,他一舉手一投足,她都能夠明白瞭解,這是做夫妻的最高境界,誰都不用靠誰,但又互相支持。

  我與丈夫,比起他們這一對璧人,只算九流,關係如霧水,欠缺誠意。好不羞愧。

  只聽夫人說:「我同你去找小納爾遜。」

  「他可以信任?」我聽那位先生提過這個名字。

  「絕對可以。」斬釘截鐵。

  「他在哪裡?可否現在去?」

  「他在另一個國家,我們會替你做一本護照。」

  「什麼時候方便出發?」

  「會儘快通知你,我得先安排一些事宜,」她站起來,「方中信已在門外等你。」

  我點點頭。

  她送我出門的時候,那位先生也剛在送客,客人是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、面孔英俊高傲,雙目如鷹,他看見我一呆,隨即大膽的打量我。

  我不習慣,只得別轉面孔。

  只聽得夫人同客人說,「原醫生,那件事還沒有解決?」

  那原醫生籲出一口氣,濃郁襲人而來。

  彷佛所有患疑難雜症的人都聚在這座宅子裡了。

  夫人並沒有為我們介紹,我樂得輕鬆,但我覺得原醫生炯炯的目光一直逗留在我身上,像要在我身上灼出記號。

  幸虧方中信的車,在門外響起號角。我朝夫人點點頭,再向那位先生說聲再見,便走過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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