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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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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們去哪裡?」 「去豫園。」 我問:「你怎麼趕了來?」 「來簽幾張合同。」他說,「之俊,你臉色很壞。」每個人都看出來。 知子莫若父的樣子,他玩笑地說:「他沒有騷擾你吧?」 我笑,「這邊女將如雲,輪不著我。」 「你不給他機會而已。」 我把題目岔開去,「你是幾時到的?」 「十分鐘之前。」 「不休息?」 「身子還不至於那麼衰退。來,帶你去觀光。」 「什麼地方?」我好奇。 「我帶你去看我的老家。」 我倒是願意看看是否如傳說中般窩囊。 一出酒店大門,葉伯怕那部慣用的黑色轎車駛過來。 咦,噫,有錢好辦事。 他對我說:「我的老家,在以前的邢家宅路。」 我一點概念都沒有。你同我說康道蒂大道、仙打諾惹路,甚至邦街,我都還熟一些。 葉成秋微笑,他知道我想什麼。 他精神奕奕,胸有成竹,根本不似年過半百。 到達他故居的時候,天還沒有全黑,他領我進去,扶我走上樓梯。 他指著一排信箱說:「我第一個認得的字,是陳,有一封信豎插在信箱外,我當時被小大姐抱在手中,順口讀出來,被視為神童。」 「那你們環境也還過得去,還雇得起小大姐。」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,微笑。 「你常來?」 「嗯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你母親好幾次在此間等我,那時家裡緊逼她,我兩個弟弟常常在梯間遇見她。」 我不由得幫我母親說話:「小姑娘,好欺侮。」 「後來她終於嫁到香港,我父母鬆口氣。」 「幹他們什麼事?」 「家裡無端端落一隻鳳凰下來,多麼難堪。」 話說到一半,木門打開,一個小女孩子邊攏著頭髮邊咕噥:「介熱叫我穿絨線衫,神經病。」也不朝我們看,自顧自落樓梯。她母親尷尬地站在門口,忽而看到生人,神色疑惑起來。 葉成秋說下去:「這上面有曬臺,不過走不上去。」 「我們折回吧。」我忍不住說一句,「你應同我母來這裡。」 他與我走下樓梯,「但是葛芬反而並不像她自己。」 「什麼?」這話太難懂。 「她一到香港,時髦得不像她自己,成日學嘉麗斯姬莉打扮,小上衣,大蓬裙,頭上綁塊絲巾,我幾乎都不認識她了。」 「摩登才好,我一向引她為榮。我一直記得但凡尤敏有的大衣,她也有一件,一般是造寸訂做。」 「此刻你站在這裡,最像她。」 我有一絲預感,但我一向是個多心的人。 「不,我不像,怎麼可能呢?我是三十多歲的人了。我們回去吧。」 在車子裡太過靜默,我隨便找個話題,「什麼叫洋涇浜?」 「一條河。」 「不,洋涇浜英文。」 「洋涇浜是真有的,」他說,「在英法租界之間的一條小河,填沒後便叫愛多亞路,愛多亞便是愛德華,現在稱延安東路。」 「啊,那洋涇浜英文是否該處發源?」 「你這孩子。」他笑,「大凡發音不准之英語,皆屬此類。」 「你舉個例來聽聽。」 「唔,像『格洛賽姆』:那一堆書格洛賽姆給我,就是ALL TOGETHER,全部的意思。」 「噫!格洛賽姆。」 「老闆差小童去買NORTH CHINA日報,伊就索性問有沒有老槍日報。這也是洋涇浜英語。」 「真有天才。」我驚歎,「你一定懷念這塊地方。」 他聳聳肩,車子已經到酒店。 我問:「你與我們一起返港?」 「不,你們先走,世球陪我。」 世球在酒店大堂等我,箭步上來,「你這麼累還到處跑。」隨即看到他老子在我身後,立刻噤聲。 我示威地揚揚下巴。 第二天我們帶著底稿回家,要開始辦貨,壓力更大,非世球支持不可,我有點信心不夠。 但不能露出來,否則葉世球更要乘虛而入。 家永遠是最甜蜜的地方,陶陶在等我,見到我便尖叫「我入選了我入選了」。 陶陶把一大疊報紙雜誌堆在我面前,本本有她的圖文,連我都連帶感染著興奮。 她極得人緣,報導寫得她很好。略為翻閱,只覺照片拍得很理想,比真人還好看。 我一邊淋浴,陶陶便一邊坐在浴間與我說話,嘩啦嘩啦,什麼明報的記者姐姐贊她皮膚最美,而明周下期要為她做封面。 我邊聽邊笑,唉,一個人這樣高興,到底是難得的,我也不再後悔答允她參賽。 決賽是兩周之後,她說她拿第三名已經心足。 「他們都說我不夠成熟,初賽如果抽到紫色晚裝又好些,偏偏是粉紅的。」 我隨口問:「格洛賽姆你得什麼分數?」 「嘎?」 我笑,笑自己活學活用。 「媽媽,你不在的時候有人找你找得很急,一天三次。」 「誰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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