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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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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太太說:「我去看看。」往樓下走去。 直子這樣說:「球球你家富裕──」 這時防盜鈴驟然響起,胡球與直子跳起,但過兩秒鐘,又被按熄。 胡球喚人:「是否誤觸?」 沒有回音,鄰居那只小芝娃娃大聲吠起。 胡球心急,「直子,你留房中。」 她走下樓梯,看到廚房有燈,「喂,喂?」 看到廚房內情況,呆住。 母親與女傭都坐在椅子上,目光呆滯,胡球機靈,一轉身,已經來不及。她看見一個黑影,來不及叫嚷,額角已著了一記,金星亂冒,痛入心扉,倒在地上。 胡太慘叫:「球球!」胡媽跌坐地上,「是你。」 那黑影自門後走出,「可不就是我。」 他是直子那個男友,他居然追尋到胡宅,一定先破窗而入,用寬身膠布捆綁女傭,再等胡太太下樓,把她固定椅上,然後,擊倒胡球,慘在一屋婦女,無力抗賊。 「說,土井直子在什麼地方?」 他揮舞手鎗,朝天花板鳴一下。 胡球雙耳嗡嗡響,但還能抬頭看牢凶徒。 他雙目血紅,嘴角流下涎沫,已分不出是人是獸,一直咆哮,動手搥打胡球。 這時直子出現,尖聲叫:「我已報警,放開她!」 她們聽到警車嗚嗚自遠駛近。 那男子瘋狂,「你跟我走。」踢打胡球。 他硬要把胡球拖出門做人質,胡球無論如何不就範,她躺到地下,鎮靜地說:「你可以即刻射殺我,我死在自己家中,好過被你拖走失蹤。」然後三個月後才尋獲腐屍。 那人跳腳,不住毆打胡球,又撲向直子,胡媽掙扎痛哭。 警車號角越來越近。 那人匆匆打開窗戶要跳出逃走,就在這時,忽然有一團毛球穿窗而入,緊緊咬住他頸肩,是那只小狗!它回來報仇。 那人嚎叫,要大力扯脫小狗,但它異常固執,堅決不放,那人鮮血淋漓。 直子忍無可忍,撲向那人,要同歸於盡。 說時遲那時快,警察已經圍攏。 他們撲倒凶徒,把他按在地上,奪去鎗枝。 直子抱住胡太太痛哭,「是我不好,是我連累胡家。」 胡球一聲不響,一拐一拐走近凶徒,舉腳便踢。 「小姐,小姐。」被警察攔住。 胡媽鬆綁,四肢無力。 胡球把小狗自凶徒頸項扯脫,緊抱胸前,那小狗猶自瞪眼胡胡露齒,人狗全是血跡。 救護車抵埗,鄰居全出來看視。 胡球傷得最慘,額角縫五針,左臂脫骹,渾身瘀青。 直子潰不成軍,內疚得只會縮在一角。 向明趕到醫院,他穿著便服,沉著與醫生談話。 「那人恁地歹毒。」 「幸虧全是外傷。」 「猜測凶徒服用過亢奮劑,正在檢驗。」 他蹲下同胡球說:「你做得正確,你很勇敢,否則警方迄今尋人。」 胡球聽到勇敢二字,驀然想起剛才那幕有多驚險,雙手忽然簌簌顫抖,按都按不住。 接著,警員前來問話。 原來,胡球是最鎮定一個,女傭獲救後第一件事便要辭工,胡太經過注射,昏睡過去,直子握著胡球雙手,仍然哭泣。 警員問胡球:「你父親呢,可要知會他?」 胡球低聲答:「他在倫敦公幹,這件事是意外,無可預測。」 向明在一旁靜靜聽耳內。 終於,問話完畢,警員離去,他坐到直子面前,沉聲這樣說:「直子,這件事,不是你的錯,純屬不幸。你要是堅持內疚,辭職回鄉,匿藏逃避,那麼,他終於還是勝利了。但是,你也可以鼓起勇氣,如常生活,絕不低頭。」 直子忽然止淚。 「你看胡球多強壯。」 可憐的胡球,一聽向氏再次稱讚,雙手又顫抖不已。 啊,倘若被凶徒拖出扯到僻靜處,後果不堪設想。 向氏說得對,人生有數不盡難關,要不咬緊牙關,拼力過渡;要不從此銷聲匿跡。在一些比較幸運者眼中,拼命奮鬥可能只與麻木厚顏一線之隔,但fight or flight, sink or swim, 視乎一個人的性格。 土井直子獨自飄洋過海,尋求前程,性本勇猛,應當可以再次站起。 果然,她抬頭說:「我明白了,那人已經被捕,我決定返回公寓休息,下週一上班。」 向明松一口氣,輕輕告辭。 胡球很是寬心,握著直子手,閉目養神。 向先生講的話,字字珠璣。 胡球最遲出院,共住了五天,同學都來探望,景唐站一角,臉紅紅,不好意思接近床邊。 回到家,第一件事是請小狗吃火腿,抱懷中,同它說:「你是我英雄。」 胡先生回來,氣得炸肺,立刻聯絡律師,採取行動,又堅持搬家,要洗脫母女陰影,鬧好幾天,卻沒有下文。 胡太堅拒搬家,一旦示弱,歹徒就勝利了。 而女傭驚魂甫定,也改變主意,加薪後繼續留任。 那凶徒來自東歐,已認罪,企圖綁架及傷人罪判刑五年,出獄後將實時遞解出境。 事情好似有個了結,但是一整年,胡球一聽到什麼細微聲響,都會自夢中驚醒。而她耳聰目明,真是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到。 本來內向的她更加沉默,看事更加清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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