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豔陽天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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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心探頭一看,只見全室雪白,沒有一點顏色,落地窗對牢蔚藍大海,家具簡單,地氈上有一道彩虹,看仔細了,原來是放在茶几上的一塊三菱鏡折光引起。 浴室非常大,毛巾特別多,從心去看洗面盆,啊,這次,盆裡繪著一個黃頭髮的可愛的小男孩,穿軍服,肩膀上各有一顆星。 從心抬起頭。 溫士元微笑,「小王子。」 這些典故,她都不知道,她需好好學習。 溫士元再也找不到藉口留下,他說:「我要走了。」 「溫先生——」 「喊我名字得了,或者,叫我元寶,我祖母與同學一直那樣叫我。」 從心靦腆地說:「我可否打長途電話?」 「當然可以。」溫士元詫異,「當自己家一樣沒錯。」 走到門口,他又說:「你幾時有空,我陪你逛逛。」 從心點點頭,關上門。 他是屋主的男朋友,從心怎可與他兜搭,她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。 從心撥電話到張家,子彤來聽,認得是她,立刻哽咽,「媽媽——」 張祖佑的聲音接上來:「怎麼樣,還適應嗎?」語氣故作平常,其實十分盼望。 「一切都好,放心。」 「你有苦處,也不會講出來。」 「真的沒有,天天像玩遊戲一般,唱唱歌,跳跳舞,要不就見記者及吃飯。」 「你講話要小心。」 「明白。」 「多些與我們聯絡。」 是人家的電話,從心不想用太久,再叮囑子彤幾句,便說再見。 接著,她又找到李智泉。 他的口氣與張祖佑完全不同,不停哈哈笑,「你看你多出風頭,像一股旋風,我看遍了那邊的報紙,張張有你彩照。」從心苦笑。 「感覺如何?」 從心講真心話:「外國人對我,比同胞對我要好得多。」 「咦,怎麼有此感歎?」 「都看不起我,說我來歷不明,說話帶鄉音,是個淘金女。」 「咄,誰不想掘一大塊金磚,這些人,看不清自己尊容。」 「一味排擠,叫我難受。」 「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,早些看清楚,沒有幻想。」 從心歎口氣,「不多說了——,這是人家的電話。」 「我撥給你好了。」 「對,我還沒見到王書嫻,卻見到她男友溫士元。」 誰知李智泉大吃一驚,「元寶?你要小心這人,他色迷迷不是好人。」 「他有大門鎖匙。」從心笑。 「這還得了,這——」 「放心,他很愛王書嫻,不會越軌。」 李智泉一味在那頭跳腳。 「我有事要出去。」 「你要當心那個人。」 「燕小姐還記得我嗎?」 從心點頭,「你是王小姐派來接我的司機大叔。」 「我是阿忠,我來負責接送你。」 從心大喜過望,都會交通實在不便,況且,此刻她走在街上,已有好事之徒認出,指指點點,頗為難堪,如有私家車接送,大不相同。 這是走向虛榮的第二步,要與眾不同,想錦衣美食,出入有車,住在有海景的公寓裡。 第二天晚上就是正式演出了。 溫士元打電話來:「成功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 「預約同你慶祝。」 從心沒有回答。 第二天大早,打開報紙娛樂版,從心的感覺像是晴天裡忽辣辣下了一個響雷,把她的靈魂震了出竅。 報上大字這樣寫:「燕陽有夫有子,隱瞞真相,欺騙大會。」 報上圖文並茂,還有一張結婚證書影印本。 證書上字樣清晰可見:「男方張祖佑,女方燕陽。」 從心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張證書。 這是張祖佑提供的嗎? 不,《宇宙日報》記者寫:「本報特地前往多倫多查探真相,原來燕陽五年前結婚,兩年前離婚,前夫育有一子,雖非親生子,名義上亦是兒子……」 這時,電話鈴已瘋狂不停響起。 有人敲門,原來是司機阿忠。 「燕小姐,樓下圍滿了記者。」 從心腳底冰冷。 拆穿了,不對,不對,他們仍然當她是燕陽,她仍可申辯。該怎樣說? 我不是燕陽,我是周從心,我沒有結過婚,我沒有丈夫,那不是我。但是,我持假護照,我是一名非法入境者,遞解我出境吧。 從心雙手顫抖。 阿忠見她臉色煞白,不禁激起同情心來,他輕輕說:「唏,結過婚有什麼稀奇,這年頭誰沒有結過一兩次婚,不用怕,大不了退出競選。」這個都會,連司機都有胸襟。 一言驚醒夢中人。 從心找到酒瓶,不管是什麼,斟出一杯,幹盡,那琥珀色的酒倒是不嗆喉。 這時有人按鈴,阿忠去一看,「燕小姐,是溫先生。」 溫士元進來,揚了揚手,「三十多架照相機對牢我。」 從心默默落下淚來。 溫士元看著她,「這是幹什麼,不值得為這種事哭泣。」 從來沒有人這樣溫言安慰過周從心,一時百感交集,她忽然痛哭失聲,掩著面孔,淚水自指縫流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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