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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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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外衣口袋如百寶箱。 「還記得我的電話號碼?只需按紐即可通話。」 祖斐還沒有見過這麼小的無線手提電話,很感興趣。 他告別出門。 祖斐覺得自己身子不知哪一部分,仿佛隨他而去。 本來這種恍惚躊躇的感覺並不好受,但祖斐卻高高興興地承受。 由此可知,解除那兩次婚約是對的,她可不會為祝志新與鄭博文患得患失。 祖斐去車行退還吉普車。 她甚至想再去山坡走一趟,但懷剛已用很含蓄的方法勸喻過她,祖斐認為他們有權保留私隱。 說真的,家門口常有個陌生人徘徊不去,又不知他意圖如何,的確麻煩。 傍晚,周國瑾找祖斐。 「沈培說你精神不大好,下星期適宜復工嗎?」 這本來是祖斐求之不得的事,此刻她卻猶疑起來。 很少有男性為感情影響事業的吧,可見得她體內柔弱的遺傳因子尚未去盡。 祖斐終於答:「沒有問題。」 「好。」 往日,縝密的祖斐會想,沈培在老闆面前,到底還說過什麼?但這一刻,她覺得不重要,即使有人說她不再勝任目前的職位,她也不再在乎。 一份職業而已,應當盡力做好工作,但也不用做得鬼上身,它並不是生活的全部。 祖斐捧著盛放的花細細觀賞,咦,又忘記問懷剛它叫什麼。 奇怪,靳懷剛的真名字,又叫什麼? 天下沒有比他更引人入勝的男子了,一切有關他的資料都顯得神秘有趣,他不是凡人。 祖斐舒服地伸展四肢,懶洋洋躺沙發上,一直維持那個姿勢很久很久。 她第一次覺得,過去十年所爭得的名利,看上去仿佛縮了水,十分渺小,是什麼緣故? 當夜深宵,祖斐未寐,沈培找她。 沈培在那一頭說:「出了大事。」 祖斐不相信。 她的水平線像是比認識靳懷剛之前寬闊得多,微笑著想,沈培口中大事,大概是周國瑾今日在會議中發過脾氣,或是家中女傭辭工而去。 「報告來聽聽。」 「祝志新在我這裡。」 祖斐皺上眉頭,他怎麼老打擾沈培,這可得怪沈培她熱情過度,現在他認定她是他紅顏知己。 「他有什麼事,」祖斐說,「床底下放鳶子。」 「哎,大告而不妙,他同妻子分居了。」 「這有什麼稀奇,照統計,每十對夫妻之中,有三對離婚。」 「他在我這裡,想見見你。」沈培聲音中帶些無奈。 「我不打算出來,這件事與我無關。」 「他見不到你不肯走,已經在這裡蹲了好些時候。」 可憐的沈培。 「叫你那位大男人轟走他。」 「他同情他。」 「那我愛莫能助。」 「沒有商量餘地?」 「不可能。」 「一是一二是二?」 「沈培,」祖斐歎口氣,「這幹前度劉郎隨意呼召,我們有三千毫毛也應付不了。」 沈培啼笑皆非,偏偏祖斐說的又全是事實,換了是她,她也不能出來。 沈培仍懷一絲希望,「你情願去探討美麗新世界?」 「是。」 「但你不知那裡有什麼。」 「無論是什麼,肯定比吃回頭草精彩得多。」 沈培吃驚,以往她好友祖斐在感情路途上可說是個優柔寡斷的弱者,任由男方擺佈。士別三日,她表現忽然強硬起來。 什麼緣故? 「沈培,你就說找不到我好了。」 「好的。」 「我代他道歉,沈培,祝志新是一個隻看得見自身需要的人。」 「這是大多數人的缺點。」 「沈培,你就看得到朋友的需要。」 沈培笑起來,「那愚夫婦就想個法子打發他走吧。」 她倆掛掉電話。 §6 祝志新的確離開了沈培處,他沒有理由再賴在別人家裡,走到馬路上兜個圈,無處可去,忽然想起祖斐種種好處來,雖然十之八九是出為他的優點激發了祖斐最善良的一面,但他的妻就感受不到這種魅力,所以在他心目中,方祖斐還是難能可貴的。 她一直與他維持著朋友的關係,是不是餘情未了? 祝志新決定在這個失意的晚上把真相弄清楚。 趁大廈管理員不注意,他混了進去。 站在祖斐門前,使勁按起門鈴來。 祖斐在防盜鏡前一看,發覺是這位先生,倒不是害怕、驚愕、厭惡,而是不能置信這些日子以來,居然還高估了他。 祖斐十分羞愧,人家生命中的男人,儘管情義已逝,都還能堂堂皇皇拿出來見人,獨是她,淨與長不大的異性打交道,若說她不必負上一點責任,連她都不相信。 祝志新每隔十分鐘按一次鈴,他知道她在裡頭,剛才沈培才與她通過電話。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細節告訴她,她一向有雙好耳朵。 祖斐冷靜地想,不能報告警察,總得為自己留個面子,當然也不能開門,後患無窮。 祝志新顯然有三分酒意,站在門外不肯走,她唯有假裝不在家。 一男一女,分別在門外門內對峙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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