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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祖斐不明白,「有誰不讓你出來玩?」她笑,「你又沒有家室,工作不見得忙成那樣。」

  懷剛不出聲,過一會兒他說:「我怕遇到傷害。」

  祖斐總算弄懂了,或者,他遭遇過感情上的失意。

  接著,他像是試探她,「你不覺得此處枯燥?」

  祖斐忍不住說:「地球上很多正常的人都是這樣生活的。」

  她願意一直與懷剛聊下去,彼此得到更多的瞭解。

  「你需要休息,我送你回去。」

  祖斐只得點點頭。

  靳懷剛好像有心事。

  走到門口,祖斐問:「這些花,到底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送到你家去的,叫天使的號角。」

  啊,祖斐動容。

  一路上,他們再沒有遇到鄰居。

  車子離開郊外,駛進公路回市區,忽然之間滿天陰霾,空氣潮濕悶鬱,下起雨來,交通擠塞,人心煩躁。

  祖斐說:「奇怪,與剛才的環境相比,仿佛有天淵之別。」

  可以誇張地說,根本不同一個世界。

  到家的時候,祖斐的確有點累了。

  懷剛在門口與她道別。

  他忽然握住祖斐的手,放到唇邊,飛快地親吻一下,然後轉身離去。

  祖斐呆立門口,半晌動彈不得,手心有一小塊皮膚涼涼的,剛才同時感覺到發根的粗糙及嘴唇的柔軟,令祖斐震盪的卻是她自己那份少女般情懷,鼻子無故發酸,背脊靠著牆壁,不想動彈。

  過了不知多久,她才自手袋中摸出鎖匙開門,旋半晌,不見動靜,才發覺用錯寫字間鎖匙,連忙定下神來,用那把正確的門匙。

  她扔下手袋,動也不想動,躺在沙發裡,只覺得公寓裡雜物過多,空氣太濁,十分不對勁,而那盆鈴蘭,已經凋謝。

  祖斐十分心痛,再去看天使的號角,也有一半枯萎,想是水土不服,看樣子要還給懷剛打理。

  傍晚雨點密而急,祖斐翻著小說,有種小樓一夜聽夏雨的感覺。

  第二天,她等懷剛與她聯絡,周國瑾的電話先到,怕她悶,問她要不要出來。

  祖斐決定等一等懷剛,把約會定在下午三點半。

  中午過後,懷剛沒有令她失望,告訴她一整天都要趕工夫,黃昏再同她聯絡。

  祖斐心安理得回公司一轉。

  周國瑾見到她,一怔,「祖斐你紅光滿面哪像是病人?」

  沈培吐吐舌頭,有一句話想說,但勉強忍住。

  祖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,沈培想說的,不過是迴光返照四個字,祖斐狠狠白她一眼,沈培做一個鬼臉。

  一到公司,祖斐的心就定了,從前,這大家庭是她生活的全部。

  周國瑾說:「祖斐,一會兒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祖斐,這個人,你一定喜歡見。」沈培說。

  這會是誰?別又是祝志新,要不,就是鄭博文。

  祖斐倒足胃口,故不搭腔。

  沈培知道她會錯意,趕到她耳邊,悄悄說了個名字。

  祖斐頓時改觀,驚喜地問:「他怎麼會到這裡來?」

  沈培答:「與我們簽合同,替我們拍廣告。」

  祖斐懊惱地說:「你看,幾天不上班,馬上脫節。」

  沈培說:「大姐知道你崇拜他,今天特地叫你出來見世面。」

  周國瑾轉過頭來笑,「你不是一直迷他的科幻小說?」

  「大姐對我真好,」祖斐靦腆地笑,「把我當孩子似的。」

  周國瑾拍拍她的肩膀,「公事完畢,我過來叫你。」

  這麼多人千方百計要令她生活愉快,夫複何求。

  §4

  沈培拉祖斐到房間坐下,「發展迅速?」她問。

  祖斐不想隱瞞好友,側頭想一想,「沈培,這算不算戀愛呢?」

  「怎麼個說法?」

  「我居然不覺得痛苦,事情不會這樣理想吧,一邊享受一邊戀愛。」可見祖斐前兩次的經驗是多麼的壞。

  沈培笑起來,「真的,我為你倆高興,你們之間一點阻撓都沒有。」

  祖斐忍不住,笑意孕育在嘴邊,漸漸蕩漾到眉梢眼角。

  「祝你成功。」沈培說。

  在心智比較成熟,經濟比較穩定的時候談戀愛,心無旁騖,事半功倍,祖斐自覺太過幸運。

  「他怎麼會看上我?」然而終究有丁點兒患得患失。

  沈培鄭重地說:「祖斐,切莫妄自菲薄。」

  祖斐苦苦地笑,「不能怪我,連鄭博文都看輕我。」

  「老鄭不適合你而已。」

  「他的條件比鄭博文好得多了。」

  沈培說:「他們都算是人才,祖斐,勝敗乃兵家常事。」

  「幸虧有你開導我,現在我不想打仗,只想休戰。」

  「放心,一結婚就萬事皆休。」

  祖斐笑起來。

  「前一陣子真替你擔心,整個人灰禿禿,嚇壞人。」

  「真的,事情壞得不能再壞,就會轉好。」

  秘書進來,「方小姐,大姐請你。」

  沈培站起來,「我們去見你的偶像。」

  還沒進會議室就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。

  那位大作家見到祖斐,連忙握手,神情活潑詼諧天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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