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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


  「先頭那眼睛會笑的小男生呢?」

  「呵他,一提結婚,他說:『我倆都沒有正式收入』,立即退縮。」

  這算是有種的:第一,知道組織家庭需要銀兩;第二,能力不逮立刻承認退出,也沒有控訴女友貪慕虛榮。

  家新說:「就那樣走了。」

  最安慰的應是周阿姨。

  「太樸實的新對象會否有點呆板?」

  「婚後他倆移民大馬吉隆坡,家母會跟過去照顧。」

  「家晶會習慣否?」

  「那就看她造化,好人、好家、好生活,她若還有不滿,活該吃苦。」

  「你這大哥也嚴厲起來。」

  家新不語。

  「劫難後人人都好像已經歸位。」除出她。

  「維真,你知道我會一直等你。」

  她嚇一跳,「家新你不要浪費時間。」

  「等你不算浪費。」

  她為之感動。

  「你在我心中位置,不可移動,不能比擬。」

  她卻問:「工作如何?」

  「老樣子,同事妒羨我昏迷三個月不醒,他們說有三天昏睡已經心足。」

  她說:「你家客廳窗簾有點舊,我動手換過如何?」

  「求之不得。」

  那日回到公寓,看到福家正忙為她關窗,原來下傾盆大雨,地下濕了大片。

  她抱手臂一聲不響看福家忙碌清理冰箱,把個多星期前剩菜取出扔掉,「這碗紅燒肉連蓋子也未曾打開」。

  她看窗外嘩嘩雨花,「惆悵舊歡如夢」,她輕輕說。

  福家又在書桌底下找到五六隻不成對襪子,啟動洗衣機,把床罩都換過。

  王媽有事,把福家叫回。

  屋裡只剩她一人,平時不覺什麼,今晚特別寂寞,看到家晶試戴金手鐲的歡喜情況,叫她感觸:一對對,吋許兩吋寬,送禮的馬來亞親友熱情,金器特多,一直戴到手肘,戴不完,用紅繩串起,掛頭上,奇趣,惹得眾姐妹豔羨,她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感慨。

  那晚睡不好,想喚家新來陪,又覺不公道。

  隱約夢見父親坐一角落不言不語,她在另一頭悄悄看他,王父穿家常便服,身上並無血漬,頭顱也安坐脖子上,不覺可怕。

  天亮,仍下大雨,回到公司,坐立不安,無法集中精神,所有設計稿都不滿意。

  糟,三分顏色已經用盡,悲哀。

  她披上外套,「司機可有時間?我要看醫生。」

  她找鄧醫生。

  她這樣說:「有一種新藥,服後四十多小時不用睡眠,也不會急躁。」

  鄧醫生笑,「我也聽說過,它的藥物反應是事後全身發風疹塊,痕癢難當。」

  她氣憤說:「人類要治癒睡眠這種疾病還需多久?」

  「你如此看睡眠?」

  「不是嗎,生命寶貴三分一時間用在昏睡上,不是最大浪費,試想想治療後可增加多少勞動力。」

  「維真,你奇想特多。」

  她籲出一口氣。

  「去取藥吧,希望你才思如細水不絕。」

  鄧醫生轉過身子接電話,她剛想告辭,看到蛇一般長尾巴在他身後捲動。

  她驚恐得目定口呆。

  不,不是小鄧醫生,不可能是他。

  接踵而來的,是悲哀,鄧醫生已是她少數可以信任的人,卻偏偏是他,那條尾巴像她從前見過一般,尾端有一隻鉤子,舞動時碰到椅腳,發出輕微嗒一聲。

  她手足冰冷。

  這時鄧醫生放下電話,她急急低頭翻動報紙。

  「有一個重要手術找我。」

  「是,是。」

  他笑說:「維真,我們老是這樣匆匆見面不是辦法,不如一起出門旅遊培養感情。」

  她勉強陪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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