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有你,沒有你 | 上頁 下頁
十三


  她驚魂甫定,已經看不到對街的她。

  她不理司機,奔到對面馬路,哪裡還有什麼人,行人道上空空如也,只有幾隻垃圾桶。

  她痛哭失聲。

  半晌才定下神,回家去吧,王維真,家裡有福姐做的熱飯。

  她揚手叫車,呵,剛才是癲狂者的錯覺,她雙手緊緊掩臉,太累了。

  回到公寓,用熱水洗把臉,就倒在床上。

  不久入睡,說夢話:「不要欺侮她,你們都走開,為何扯開她衣裳,她還不夠苦嗎。」

  福姐來開工,聽到她大叫大嚷,連忙推開房門喚醒她。

  她跳起一看,已經八點半,再也來不及午夜夢回傷春悲秋,連忙起床洗刷上班。

  對牢鏡子,揶揄自己:王維真,把你丟在街上七日,便成乞婦,不,不,三日也已經足夠。

  她小心灑上鈴蘭香花露水,剛要穿胸衣,看到自己胸脯,這麼瘦,吸氣時肋骨一條條都數得清,為什麼胸部不見縮水?

  啊,她伸手撫摸,頓時明白,做得真好,像真程度八十分以上,她坐倒在地,王維真,你身上還有何種人造部位,名字中有個「真」字,卻渾身是假。

  一個人,要非常不喜歡不滿意自己,才會在醫務所作出這許多更改吧?

  她低頭嘆息。

  這時福姐說:「太太想聽你聲音。」

  她連忙與娘親通電話。

  「本星期六中午可有空?我在家請客,希望你不要扮大老倌。」

  她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。

  「穿好一些。」老媽叮囑。

  她放下電話。

  福姐笑問:「是相親吧?」

  她已經飛出門。

  還在流鼻水,鼻子擦得紅咚咚。

  到達公司,助手立即迎上,「陶小姐房裡有人」,語氣鬼祟。

  她隨機應變,敲敲門,走進。

  一眼看到陶靜臉色鐵青與一男裝打扮女子對峙。

  陶的聲音呆板:「我手頭不便。」

  那女子答:「那我不走了,我有的是時間。」

  她緩緩走到陶靜身後,兩手搭住陶肩頭,「這是誰,怎麼不給我介紹?」

  那女子看到她秀美臉龐,頓時變色,「這是你新人?」

  的確比舊人出色。

  她微笑答:「什麼新舊,不就是我一人,這回你要多少,需寫我們公司欠單,並且,下不為例。」

  陶靜氣不過,「別給她什麼,是她先撇下我,與糖王的七小姐在一起,阿七被父母急送英國,她落了單,又來問要。」

  「有這種事?」她輕輕說:「怎可把他人感情當銀票,這就有點可恥了,你說是不是,在任何情況之下,欺騙是不道德行為。」

  那女子低頭,「是我不對。」

  「那就別再出言恫嚇威脅,」她按通話器,叫會計送一張支票過來,「你簽個字便可以走,希望永遠不再見到你。」

  同事把支票與欠單放下。

  那女子對她說:「你很厲害。」

  「比不上你呢。」

  她親自送女子出去,等電梯時輕輕說:「我們小公司也不過賺微薄傭金,請你體諒,別再出現,真要搞得召警,沒有味道。」

  她回轉,陶靜一聲不響,忙著吩咐手下做事,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。

  你還沒練成這項功夫嗎,那真是不用做人。

  星期六,她取出便服換上,敷點粉,出門往娘家。

  電話響,「已在路上」,她以為是母親。

  那邊卻說:「去何處?」許子朗的聲音。

  「子朗,不要再浪費時間。」

  「那時,你常常追蹤我下落。」

  「我不信我有那麼無聊。」

  「我可以給你看電話記錄,一天三十次。」

  「你早應報警。」

  她掛上電話。

  她比客人早到,母親見到她相當滿意,讓她搽上玫瑰色口紅。

  福姐已在準備水果糕點。

  兩母女閒聊:「今日請了鄧伯母,鄧家兒剛自多倫多醫科畢業回來。」

  「才畢業,那還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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