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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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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言提醒夢中人,真的,多久沒見到季康?他跑到什麼地方去了? 我抬起眉毛,「季大夫是季大夫,司徒,你這可惡的,你的審訊術怎麼用到我身上來?」 他高興地微笑。 我窘,「怎麼,要看我失態?」 「不,要知道你不是機器人。」 「老季這個人有妻室沒有?」我想起問。 「沒有。」他答:「這種工作,怎麼成家?」 「一直沒有結婚?」 「好象訂過一次婚?」他說。 「嫁給他會幸福的。」我讚美說。 「嫁給八成以上的男人都會幸福,很少男人德行如陳小山先生。」 「司徒,小山已經過身。」我說。 「死者為大?我一向不信這一點!」司徒說。 「你同我妹妹口氣一模一樣,她也是,說起小山總是一樣口齒的。」 「但凡愛你的人,都會這樣。」 我一時沒聽出什麼破綻來。「累了,大家休息吧。」 「最近銀女在幹什麼?」 「我在教她英文。」 司徒訝異,「怎麼教法?」 「聽靈格風。」我說:「香港不知多少人自以為懂得說英文,其實起碼還要聽三年靈格風。」 「你應當先教她中文。」 我無奈,「人多好高騖遠,其實我的中文何嘗不需要加以多多修練。」 「你可以了,無邁,你應當發發脾氣使使小性子搓搓麻將,你活得這麼上進光明謙率可愛,對旁人來說,簡直是一項負擔虐待。」 我們相視而笑。 第二天一早,我在視察手臂上的傷口,銀女出來,我放下手臂,「來,我同你再聽聽孩子的動靜。」 她猶疑著。 「有話要向我講?」 她點點頭。 「請說。」 「上次你看過我母親,她怎麼樣?」 「咳嗽」,我說:「健康情況不好。」 「妹妹們呢?」 「你們一家的女孩子都貌美如花。」陰溝裡雪白的曇花。 銀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,她對我不再倔強。 「媽媽應當好好療養。」她說。 「是的。」話漸漸說到正題上,「我們可以幫你,有什麼要求,先同司徒先生說一聲。」 「能不能把她接到醫院去?她咯過血。」銀女盼望地問。 「當然可以。」我腦中閃過那美婦人的容貌。 「姜姑娘一直想替她找個長期的床位。」 我點點頭,「沒問題。」 「但是她住進去,沒一下子又出來,病總是不好。」 「為什麼!」這是銀女第一次沉靜地與我說她家裡事。 「她那個男人。」 「是最小兩個孩子的父親?」 「可不是!」銀女很羞恥的樣子。 「象尊尼仔纏住你一樣?她是他的搖錢樹?」 銀女眼睛看著遠處,「是的,那日在梯間,尊尼仔指嚇我,我就想起母親也同樣被那個男人恐嚇,我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。」 「你做得對。」我小心翼翼地說:「以後你都應擺脫他。」 「可是母親為什麼不離了他?」銀女問。 「你說過,她吃那人東西,所以醫院住不長,他替她弄那個來,離不開他。」 銀女打一個冷顫。 「沒有太遲的事,她還是可以戒掉的。」我說:「就象你,銀女,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,你從此是站起來了。」 過很久,她才說:「我想找個房子,搬我媽媽出來。」 「很好,我很贊成。我儘快會請司徒律師替你辦。」 「你真的肯?」 「我答應的事情當然要做。」 老李比我還快一步,他已經把崔露露的房子買來,打算租給我,簡直沒想到他手腳那麼快。 「這個時候買房子?」我答他,「時候不大對吧。」 「很便宜,你喜歡的話就同我租。」 「我只租幾個月,講明在先。」我說:「等那孩子生下來,你可以把地方轉讓給銀女,她家裡有人需要。」 「那我就不客氣,到時從中賺一筆。」 「何必把話說得那麼不堪,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」司徒笑道。 我與銀女收拾一下,搬入新居,朱碼著實忙了幾天。 銀女喜歡這新地方不得了,常常說願意一輩子留在這間屋子裡。 我說:「銀女,當你生下孩子,屋子就送給你,把你母親與妹妹接來住。」 她喜歡得落下淚來,與前些時判若兩人。懷著孩子的女人會壞到什麼地方去?她有顯著的轉變。 她問我:「是你送我的?這麼貴,你有這麼多錢?」 「我……父母有。」 「為什麼?為一個同你不相干的孩子?」她問。 我不知如何作答。 最大的難關仿佛都已經度過,我樂觀地守著銀女過日子。 老李說我同銀女像是發生了真感情。 我很理智說:「在這一段日子內,當然是真的,她依靠我,對她好,她身子不便,無處可去,只有我一個人在她身旁,當然相依為命。」 司徒說:「為了做得比較逼真,博取她更大的信任,陳先生要在她面前立房契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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