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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無憂冷淡地問:「關我們什麼事?」

  季康說:「講得好。」

  「也許不關你們兩個人的事,但當然關我的事。」

  我說。

  「錯!就算陳小山在世,也不管你的事。」無憂鐵青著面孔,「你打算怎麼樣?」

  「我要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。」

  「神經病!」無憂忍不住說:「看,無邁,你嫁給陳小山若干年,他過了世,這段事已經結束,你必須從頭開始,不能再活在過去的陰影中,況且他死在一個豔女的身邊,無邁,他並不配你掛念他。」

  「你們為什麼兜來兜去都掛住私人的恩仇?」我提高聲音。

  「偉大無私的林無邁,你倒說來聽聽,你有什麼宏論。」

  「無憂,想想陳老先生與陳老太太。」

  無憂被我一句話打悶,她坐下來。

  過很久,她抬起頭來,「孩子是誰的?崔露露?」

  「不是崔露露。」

  「什麼?陳小山在外頭到底有多少個女人?」

  我不響。

  「是誰?」

  「是一個十七歲的夜總會伴舞小姐。」

  「陳小山這賤種!」無憂拍案而起。

  「他已經死了,無憂。」我也抬高聲音。

  季康說:「慢慢說,別吵架。」

  無憂說:「如果你問我的意見,我會說,把她交給陳老先生與陳老太太。」

  我搖搖頭,「不,他們兩個老人家不懂得怎樣應付她。」

  季康問:「你打算自己出馬?」

  「是。」

  季康說:「無邁,我反對。」

  「我需要你們的支持。」

  「不,我不認為你需要我們,」無憂說:「我知道你,無邁,你早已決定一意孤行。」

  「我真的需要幫助。」

  無憂:「我退出。」

  「無邁,這孩子一定是陳小山的?」季康問。

  「問得好,我先得調查調查。」

  「無邁,你是婦產醫科生,不是私家偵探。」

  我微笑,「我可以學。」

  季康問:「為什麼?」

  我怔住,答不上來。

  無憂問:「是,為什麼?無邁,他在世的時候,你們並不是恩愛的一對,現在是為什麼?」

  我真的答不上來。

  「我們都同情陳家,但是這件事已經超越常人同情的範圍,我覺得你應適可而止。」無憂說。

  「不,我立定了主意。」

  「無邁,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。」無憂生氣。

  「是的,以科學頭腦,現代人的心態來說,這件事誠然與我無關,但請你們不要忘記,我曾是陳小山十五年的妻子。」

  無憂看著我,「你要我們怎麼支持你?」

  「現在還不知道,將來要你們幫助的時候,不得推辭。」

  季康攤攤手,「無邁,你知道我總是以你為重。」聲音中有無限無奈。

  無憂說:「無邁,你會後悔的。」

  我故作輕鬆,「後悔?又不是我生孩子,有什麼好後悔的?」

  無憂看我一眼,「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?」

  「我會去調查。」

  「她此刻在什麼地方?」

  「我安排她在麗晶。」

  「受不了,房租什麼價錢!」無憂諷刺地說:「乾脆搬來叫她與你同住。」

  我說:「這是個不錯的主意。」

  「我住什麼地方?」無憂啼笑皆非。

  「你不是當真的吧?」季康一面孔不置信。

  無憂冷笑,「我這個小姐姐,沒人知道她的心意,也沒人敢轉變她的主意,別看她平時象溫吞水,這種人其實最固執。」

  我不出聲,默認。

  無憂說:「我回紐約去也就是了,我會叫媽媽放心,你很正常,不勞她擔心。」

  她逕自回房休息。

  留下季康對著我。

  過了很久,季康說:「無邁,你原可以放下這一切,與我遠走他方,開始新生活,你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?」

  我疲倦地笑:「新生活?我都三十七歲了——」

  季康說:「還有三十七年要生活呢。」

  我靜坐。

  忽然之間靜寂的客廳響起「必必必」,我跳起來,一看,是小山那支傳呼機,在桌上一角陰魂似地響起來,我忍無可忍,順手抄起,用力摔到牆角去,碎成一千片。

  「也許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呢。」季康勸解我。

  「是。」我說:「瓊樓舞廳的珊珊小姐與翠小姐找他。」

  我掩著面孔,「早就該把傳呼機扔到字紙籮裡去。」

  「無邁。」

  我實在無力再抗拒下去,我主動擁抱季康,把頭埋在他懷裡。

  自從二十多歲之後,我已經很久沒做這個動作了,誰可以充作我的避風港呢?

  季康說:「我總是等你的。」

  我並沒有把這件事通知陳老先生。

  我找到司徒,把他帶到酒店,介紹王銀女給他。

  他張大了嘴,像是看見天方夜譚似的。

  「銀女,」我說:「這是司徒律師,他是我們的朋友。」

  「我叫吉莉。」銀女說,「我不喜歡那個名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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