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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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性格忍耐的她自覺受了極大傷害,多月來唯一信任的朋友原來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。 證明了這世上你簡直不能相信任何人。 回家途中,陽光普照,空氣冷冽,丘靈的氣消了一半,她牽牽嘴角,不值得計較,不過是普通朋友,況且,除了這個謊言,他對她很好。 還有半日課要上,丘靈想回頭再走向學校。 一轉身,看到伊分跟在她身後,原來他一直尾隨她,丘靈沒好氣地看著他。 「丘靈,對不起,那是個善意的謊言,我見你初來緊張不安,想你自在一點。」 「謊言是謊言。」 「我道歉。」 丘靈不出聲。 「難道這些日子來我功不只過?」 丘靈看著他,總共只得這麼一個朋友。 「來,回學校去。」 丘靈卻說:「我想返家。」一貫用功勤力的她還是第一次缺課。 「好,我陪你。」 兩人走回雜貨店。 堂店沒有人,買獎券客人已在抱怨。 伊分幫著招呼人客,丘靈到處找蔣太太。 她推開後邊儲物室小門,發覺有個人倒在地上。 丘靈心都涼了,蹲下一看,果然是蔣太太,她額角跌破流血,昏迷不醒。 丘靈喊救命,伊分搶進來,立刻機緊急電話叫救護車,兩個年輕人鎮定地應付了意外。 幸虧他們忽然回來,否則蔣太太可能失救。 「蔣先生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 「到市集挑一些舊電器。」 伊分在店門張貼字條,囑蔣先生直接到醫院見面。 醫生這樣說:「額角只不過是皮外傷,縫了三針,已無大礙,但是,這次昏迷摔跤,是因為病人心臟有病,已在急救。」 這時,蔣子紹已經趕到,臉色煞白,額角出汗,全身顫抖。 醫生連聲安慰他。 他們一起進病房見蔣太太。 這時候,她的年紀更加明顯了,瘦削的她雖然沒有肥脂,可是皮膚卻鬆弛地在頸項及手臂處垂下,十分蒼老,她了開雙眼,幸虧眸子還有精神。 「看護都同我說了,多虧兩個孩子。」 蔣于紹緊緊握住妻子的手,從他的神情裡,可以看得出,在他眼中,她容貌、水遠不變,劉自桐永恆風華正茂,宛如當年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模樣。 「只是,醫生說,這次病發,影響到我腿部運作,以後,得用拐杖走路。」 丘靈黯然。 一個人不會覺得手足健全有什麼幸福可言宣至失去這些天賦。 而當一個人憤慨地說「我有手有腳」,並不可笑,那的確是他至大財富。 蔣子紹落下淚來。 蔣太太輕輕說:「子紹,勇敢一點。」 蔣子紹別轉面孔。 「總比患癌好,山額太太接受化療後,皮膺散發驚人刺鼻味,叫人嗆咳,黏膜炙傷,毛髮全禿,十分可怕。」 沒想到她至此還有黑色幽默。 醫生說:「病人需要休息,你們先回去吧!」 他們一行三人離開醫院,回到家,丘靈才知道害怕,雙手不禁顫抖。 伊分說:「隨時叫我。」 稍後,麥沖夫婦送來豬肉餡餅及水果,溫言安慰蔣於紹。 丘靈聽見他輕輕說:「本來夏季想到大堡礁度假。」 麥沖太太接上去:「計劃不必改變呀,更應去散心。」 說得真好!丘靈覺得寬慰,她送麥沖夫婦到門口。 麥沖先生微笑說:「伊分明早來陪你。」真難得一個養雞的農夫一點也無種族歧視。 傍晚,蔣子紹一邊喝啤酒一邊沉默。丘靈輕輕走到他身邊。「你是個好孩子,我們能夠收養你真幸運。」丘靈靜靜坐下。 「日常生活繁忙,俗務纏身,都沒同你好好瞭解。」 丘靈知道他想說一說心事。 「自桐她原本在中學教英語。」 丘靈一怔,呵,原來是知識分子。 「她自墨爾本大學畢業,修英國文學及教育文憑,那年,她是第二年任教。」 丘靈屏息聆聽。 蔣於紹籲出一口氣,「我是她的學生,才念高三,十五歲。」 甚麼! 蔣子紹仍然無奈,「年齡、身份,都不允許我們相愛,我未成年,她遭到控訴,丟掉教席,險些被我父母告進官裡。」 丘靈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對平凡夫婦背後有一個這樣奇情的故事。 「她離開墨爾本,我的功課一落千丈,生活只有一個目標,便是等自己成年。」 丘靈聳然動容。 「我一直追蹤她,等到十八歲那年,我倆決定同居,廿一歲就結婚,時間過得真快,晃眼已成中年,我倆打工儲蓄,開一片雜貨店至今。」 丘靈深深感動。 她衝口而出:「有無後悔?」 蔣子紹一絲猶疑也無,「永不。」 丘靈松一口氣。 「可是,對自桐,我相當內疚,我毀掉她的事業,使親友遠離她,二十年前,我倆所作所為算是大逆不道。」 今日,社會標準亦並無多大改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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