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玉梨魂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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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並不是個勇敢的人,一而再,再而三的打昏,實在受不了,耳膜上似針刺般痛,神經線要崩潰。 我不能正常工作了。 把桌上所有禮物婦進袋中,提著它回家。 貓兒迎出來,咪嗚咪嗚,跳進我懷抱。 受騙嗎,是受騙嗎?安琪哪來這麼多現款,我和她的收入僅夠開銷,省一輩子也省不出這些珠寶物業。 她並沒有慷慨富有親戚朋友,算來算去,這些東西,來路不明。 更可笑的是,此刻我竟成了它們的合法繼承人。 屋宇買賣合同上的日子是十四個月之前,換句話說,是在安琪去世前僅僅兩個月。 抱著貓的手越收越緊,貓吃不住力,尖叫一聲,掙扎跳走。 這時電話鈴在靜寂的屋子裡暴響起來。 是安琪,安琪打來的。 她有義務要同我說清楚,她欠我一個解釋。 我著魔似的去取過電話:「安琪,安琪。」 「阿方,是阿方嗎?」老周的聲音,「你不舒服?怎麼突然不見了人?」 「我——」 「我們來看你好不好?我叫令棋來看你。」 我終可以出聲:「不用。」 「她是醫生,她知道該怎麼辦,你先躺一躺。」 醫生,我竟不知道她是醫生。 「阿方,大家都關心你。」 我低聲說:「你們對我這麼好,方某死無葬身之地。」 「呸呸呸。」老周笑,「她馬上來。」掛了電話。 我呆呆看自己的手。 與安琪共度的生活片斷。如做電影般一幕一幕在掠過。 她,那麼她已羽化成功,但她答應我,會得前來道別,叫我留意在露臺上徘徊的鷹。 淚水至此汩汩淌下,不能抑止。 我已盡了力,安琪,你有心事,為何不對我傾吐,我雖軟弱無能,至少有一顆熾熱的心。 安改,我閉上雙目,痛快地哭。 忍了一年的眼淚,至今才釋放。 門鈴叮噹響起。 我用手背抹抹面孔,再用毛巾擦乾,出去開門。 令棋站在門口。 一面孔的關懷,手中提著藥箱。 她伸出玉手,按上我的額頭。 「你的熱度不低呢。」 被她一說,我頓時萎靡,支撐不住。 她診症,我靜靜躺著。 怎麼沒留意,她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消毒藥水味道,但我以為有潔痛的女孩都愛用那種肥皂。 「老周沒告訴我,你是醫生。」 「非必要時姐夫他們絕對不說,都埋怨我入了這行,嫁不出去。」 「自己開診所嗎」「不,哪有本事,在公家醫院服務。」 她合上探熱針。 「好好休息,不要想大多,已有些微神經衰弱,看,手心直冒汗。」 我別轉頭。 這種關懷是真實的。 「一會兒姐姐會送吃的上來,你不嫌煩吧?」 「感激涕零。」 「朋友之間,應該這麼做。」 門鈴再度叮噹叮噹。 令棋代我去啟門,只見奔進來的是小周棋。 「方叔叔。」她親熱地蹲到我床頭。 小女孩身上穿的是我挑的大衣。 「小棋。」 小棋探向前來,在我耳畔輕輕說:「忘了整件事。」 我一怔,「什麼?」 「忘記它,從頭開始。」 我寒毛直豎。來了,又來了,這不是小孩說的話。 這是安琪。 安琪又通過小棋來同我接觸。 我連忙自床褥上撐起,輕輕抉住小棋雙肩,盯著她,渾身抽緊,「你說什麼?」小棋清晰的說:「不要錯愛。」她像背書般利地說下去,「忘記整件事。」 我跳起來。 周太太偏巧探頭進來,「小棋,方叔叔不舒服,別打擾他。」 小棋轉過頭去,「我同方叔叔聊天呢。」 我聲音顫抖,「說下去,小棋,你說呀。」 小棋轉過頭來,」爸爸答應明天帶我到迪土尼樂園。」 「不,不是這個,剛才你講什麼?」 「米奇老鼠。」 「不,不是他。」 「是,」小棋說,「我最喜歡米奇。」 我歎口氣。 周太太盛了粥進來。 「老周替你請了假。」 「謝謝!」 我猶自拉著小棋的手不放。 小棋抱怨:「方叔叔的手是冰冷的。」 我只得鬆開小手。 周太太勸我,「老周一直欣賞你,說你斯文純樸,方先生,凡事總得看開些,他說你健康一日差似一日,整個人落形,你別怪我倚者賣老,我是決意籠絡你的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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