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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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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呼召 延芳終於不得不去看心理醫生。 不然的話,她想,真的會發神經。 醫生姓蔣,年輕英俊,有一把溫柔而肯定的聲音,叫人舒服。 「怎麼一回事,章小姐,請你慢慢說。」 「我睡不好。」 「都會人怎可能睡得好。」 「是,環境太差太嘈。」 「你要原諒自己,放鬆一點,別再追求完美,那麼,也許可以一夜睡到天亮。」 「你一言道盡我的毛病,醫生。」 醫生笑,「謝謝你。」 延芳說下去:「不但睡不好,一旦瞌上眼,又亂做夢。」 醫生嗯地一聲,果然有夢,心理科醫生最擅長解夢,且看看這位章小姐做些什麼夢。 「你記得夢境嗎?」 「記得!我簡直會背,次次都是一樣的夢。」 「啊?」醫生的興趣來了,「請說。」 「好不容易睡著,卻聽見有人叫我,一直叫,一直叫,叫得我不由得不起來。」 醫生面色開始凝重,「叫你什麼,章延芳?」 「不,他們沒有叫我名字。」 「他們?多過一人?」 「是,總共有五個人。」 「你怎麼知道是五個人不是六個人?」醫生大奇。 「請聽我說下去。」 「請。」 「他們不住地呼召我,叫我去,叫我出現,我在辦公室忙了一整天,已累得賊死,根本不想動,只欲好好睡一覺,明天還要上班呢,可是他們一直叫,奇怪,也不是叫我章延芳,反正我知道他們要找的是我。」 醫生頷首,「白天太累太緊張了。」 「我總是苦苦掙扎,不肯就範。」 「幾時開始的事?」 「上半年,升職之後。」 醫生說:「壓力太大?」 延芳抹抹汗,「說得好。」 「什麼都要付出代價。」醫生微笑。 延芳答:「誰說不是。」 「為什麼是五個人?」 「上星期,他們叫我,我終於跟著聲音走過去看一個究竟。」 「你的意思是,章小姐,你的意識跟了過去。」 「那當然,我的身體還躺在床上想好好睡到天亮呢。」 「告訴我發生什麼事。」 「那個地方像是很遠,又似十分近,我飄飄然隨著聲音走,忽然之間覺得好笑,噫!這不是靈魂出竅嗎?」 醫生聽到這裡,一怔,寒毛豎起來。 呼召,有人不住呼召章延芳的精魂出現。 有人召靈。 「說時遲,那時快,我已到了一間很大的房間,房中央放著一張圓桌,有五個人坐在桌子前,手握手,圍成一個圈,醫生,我看見就好笑,醫生,這分明是一個召靈會。」 醫生驀然抬頭,「你不怕?」 延芳笑,「我只覺困擾,不是害怕,他們找錯人了,我是活人,我有名有姓有職業有駕駛執照,我可不是野鬼遊魂。」 「後來怎麼樣?」 「真是一個怪夢!」 「可不是,一叫,我就醒了,累得不像話。」 「五個人,有男有女?」 「三男二女。」 「你可認識他們?」 「他們垂著頭,看不清楚。」 醫生試探地問:「依你看,這夢是怎麼一回事?」 章延芳歎口氣,「我覺得我應該放大假,那五個人像煞敝公司董事局人馬。」 醫生笑起來,這麼樂觀開朗,應該沒事。 「是,你的確應該放假。」 「到哪裡去好呢?」 「你喜歡城市還是鄉間?」 「無所謂,只要能走開就好。」 「有親密的男朋友嗎?」 「還沒有。」 醫生的書桌上剛好放著一座地球儀,延芳將之一轉,手指隨便一指,一邊笑道:「千萬別指到津巴布韋上。」 沒有,她的食指,不偏不倚,指在三藩市。 延芳只得笑。 她父母就在舊金山,順帶去看看老人家也好。 蔣醫生說:「放完大假,再來找我。」 「是醫生。」 章延芳覺得與醫生講明白後心裡舒服得多。 她立刻向公司告假。 說也奇怪,一連大半個月,都沒有再做那個夢。 晚上睡得穩,白天更精神奕奕,算一算,延芳受這個怪夢打擾,已有五個多月。 她收拾很簡便的行李就出門了。 到了三藩市,叫一輛計程車就往家裡駛去,父母見了她,喜出望外,廷芳將公事拋在腦後,一直向每親要這個吃要那個玩,恢復童真。 「延芳,回來同爸媽住,陪陪我們。」 「北美洲工作環境比較差。」 「你志在發財?」 「不,我想證明自己。」 章太太惱曰:「我最討厭這句話,什麼叫做證明自己?把護照取出看清楚不就是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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