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月亮背面 | 上頁 下頁


  「別挪揄我了,有什麼黑色的經穿的又不露肉的,快快介紹,我只得廿分鐘。」

  都會中只要付得起價錢,要什麼有什麼。

  剛在配耳環,令淑聽見有人叫她。

  令淑抬起頭來。

  那真是一張信心十足,神采飛揚的消臉,自早上九時做到下午五時,一點也沒有褪色。

  令淑把一隻大水鑽耳環夾到耳朵上,看清楚了來人,原來是王日良。

  「呵,」她說:「好嗎,你氣色甚佳。」

  王日良把雙手插在褲袋裡,微笑道:「你也是。」

  令淑聳聳肩。

  「耳環真好看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日良轉向售貨員,「小姐,跆我也來一副,我的秘書生日。」

  「黛西還在做嗎?」

  「沒有她怎麼行。」

  令淑笑笑。

  日良忽然告訴她:「我把公司賣了。」

  令淑一怔,「為什麼?」

  隨即覺得自己真笨,為什麼,當然是因為等錢用。

  在這個都會,一切是為著私人利益。

  王日良接過耳環,同售貨員說:「陳小姐挑什麼,也掛我的賬好了。」

  「不不不」令淑急急拒絕。

  王日良不以為然,「令淑,何必客氣,你付得起有餘,人家不會誤會的。」

  令淑只得又聳聳肩。

  「改天吃茶。」

  他轉身離去,卻又轉身,「令淑,我並沒有結婚。」

  令淑倒是意外了,揚起一條眉毛,「啊。」

  「婚禮取消了。」他笑笑離去。

  售貨員這時問:「就這件吧。」

  「噯,好。」

  「由王先生付款?」

  「不用,怎麼好意思。」

  「自然,陳小姐。」

  令淑忽然說:「他好似不如往日瀟灑了。」

  「但王先生從來都是智慧型。」

  令淑笑出聲,智慧,是嗎?他有智慧,那陳令淑豈非經已得道?

  不不,以往地太過高估他了。

  令淑就穿著新衣走進慶祝會。

  婚禮取消了,但令淑並沒有跟著娛樂版新聞追。

  一切都與她無關。

  她在慶祝會裡逗留到深夜。

  回到家淋過浴就睡了。

  早上起來才把那件晚服仔細掛好。

  印象中他們已經兒孫滿堂了,怎麼還沒有結婚。

  回到公司,令淑向一個可靠的熟朋友打探消息。

  「他原來沒結婚?」

  「最後決定同居。」

  「那是很落後的一種男女關係。」

  「各適其適啦。」

  「做得那麼好的公司怎麼捨得賣?」

  「套一筆現,再另起爐灶。」

  「合同上沒有規定不准王日良在若干期限內設新公司?」

  「總有辦法。」

  令淑到此時也不得不說:「各適其適。」

  「你呢,令淑,有無考慮自己做老闆?」

  「我喜歡打工,打工輕鬆點。」

  「年薪過二百萬了吧。」

  「有你說的一半已經很好。」

  對方咕咕地笑,然後掛了電話。

  倘若公司是陳令淑所有,她就不賣。

  她的好處是永還不等錢用。

  不知王日良有何急用。

  那天下午,老闆對她說:「令淑,此事非你去倫敦不可。」

  「我已厭倦飛機信差生涯。」

  「看,令淑,此事——」

  「叫小王去,還有,小劉小林小趙,人家不知多愛乘飛機。」

  「你去不去?」

  淫威,這便叫做淫威。

  只開一個會,便得花四十小時在飛機上。

  「你去同他們說,這個方式在中國人社會行不通,我們風俗習慣不一樣,一意孤行,有損公司聲譽。」

  令淑免為其難,選晚班飛機,一上去便睡。

  半夜醒了,看見身旁的乘客正在吃,她不理,轉頭苦睡,艙務員輕輕叫她,「陳小姐,陳小姐」,她不應,待睡夠了,隔壁還是在吃。

  令淑要了一杯水,怔怔看向窗外,只見曙光初露,自飛機小小窗戶透出來。

  天亮了。

  這叫她想起她第一次乘飛機的情況來。

  也是到英國,不過去讀書,一個女孩子單身上路,坐在經濟客位,十分旁徨,什麼都不懂,鄰座一個男生不小心把一杯汽水潑在她褲子上,淋濕了,整個行程濕漉漉,沒齒難忘。

  令淑感慨,當中十年,就這樣飛逝。

  在黎明或在黃昏,腦海裡統統浮現著不愉快的記憶。

  她在想,該怎麼措詞?「總裁大人,我特來忠告……」說不定人家一生氣,斬了來使。

  鄰座正在吃日式粗拉麵,津津有味。

  怎麼吃得下,真正人各有志。

  艙務員又過來了,笑容可掬,「陳小姐你醒了,有位王先生想同你說幾句話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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