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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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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亨取笑我:「狗拿耗子。」 「你們都是不記仇的好人。」我疲倦的說。 「恨令俠重要,還是醫好馬大重要?」 「他出現一定醫得好馬大?」 「總是一個希望。」永亨說道。 「好,那麼我忍著不出聲。」我咬著牙應允。 梅令俠再來的時候,由永亨帶著。 中午,他已經喝得滿頭通紅,酒臭老遠就聞到,潦倒不堪,本來唇紅齒白的一個人,此刻皮膚上蒙著一層灰黑,像是洗不淨的一層老污垢,嘴唇是紫黑色的,嘴角濺著唾沫星子,見了人也不敢打招呼,只低著頭。 我更加憎恨他,恨他沒有霸道到底。 他坐下來,一雙皮鞋還是跟馬大在一起時買的,半新舊的鞋子還嫌緊不舒服,索性在鞋口剪一刀,當拖鞋那樣穿,邋遢得不像話。 我害怕的掩住面孔,上海人口中的癟三,就是這個樣子。 他以前是最要漂亮的,短短幾個月,怎麼會變成流浪漢。 媽媽招手叫馬大前來。 馬大看到梅令俠有點害怕。但是她完全不認得他,她像孩子般縮在媽媽身後,有點好奇,故此睜大眼睛看著梅令俠。 他應當滿足了吧,把一個活潑潑的少女折磨成遲鈍兒,我憤慨的想:他做夢也該笑出來吧。 只聽見梅令俠顫聲說:「馬大,你……好嗎?」 我心裡叫:別做戲了!你這個天生的戲子。 馬大沒有回答他,過一會兒,她對陌生人的興趣消失,注意力回復到碧眼兒身上,只顧逗它玩。 梅令俠站起來,向馬大走過去,這個時候我才發覺,他走起路來,一蹺一蹺,有點跛。 是那次被亞斯匹靈咬傷的,他一定是在事後沒有好好遵囑做物理治療,所以肌肉僵硬。這個人真是自作自受。 「馬大——」他向馬大伸出手去。 馬大不再注意他。 媽媽歎口氣,「她不認識你,改天吧,改天再試試。」 「她怎麼會不認識我?」梅令俠不置信,「她明明是馬大。」 永亨說:「她精神受很大的打擊,令俠,你應當比我們都清楚,在歐洲的那段時間,只有你與她在一起。」 「不關我的事,完全不關我的事。」梅令俠囁嚅的說,「的確是她要離開我。」說著他流下淚來,雙目本來已經通紅,再淌淚抹眼的,更似患了砂眼似的,非常不堪。 我厭惡的轉過頭,不要去看他。 永亨說:「令俠,我同你改天再來,現在大家都疲倦了。」 我與馬大坐在露臺上閒聊。 「剛才那個人,你不記得他?」我問。 「那是誰?很可憐,他為什麼哭?」馬大問。 我微笑,「他為他的過錯哭。」 「他做什麼錯事?」 「他害人。」我說,「因為天良未泯,所以內疚。」 「他可是打破了花瓶?」馬大問。 我把馬大抱在懷中,笑道:「呵,比打破花瓶更壞的壞事。」 馬大訝異的說:「啊那實在太壞太壞了。」 我以嶄新的情感來愛馬大,親自送她到醫生那裡,她很有進步。 但只限于目前智力範圍內的進步。一切需要時間,醫生說:待病人必需耐心。 我與永亨拖延不離開,週末他來往奔波於馬來西亞及香港,平日捧牢長途電話與那邊通消息,心神疲乏,瘦了很多。 我與他都很堅強,深信這種不幸的非常時期不會延續下去,曙光終有露出來的一日。 我還是用大部分的時間嘗試與馬大溝通,每天下午都與她談話。 老英妞前來打斷我們:「有一位小姐找你。」 「是店裡的馬麗?」我問。 「不,她說她叫殷瑟瑟。」老英姐說。 馬大聽見這三個字,忽然一怔。我心一怔。 我問馬大,「記得她嗎,馬大,記得殷瑟瑟?」 馬大側著頭,「殷——瑟一瑟。」 「是,可記得這個人?」我逼切的問。 馬大想很久,終於笑,搖搖頭,把這個名字丟下。 我歎口氣,站起來去聽電話。 殷瑟瑟一開口便說:「永亨在不在?」 我答:「他在馬來西亞,明天下午回來。」 「啊,對,他現在過人球生活。」她說下去,「我有些股票要托他賣,他回來請你叫他同我聯絡一下。」 「還有別的事嗎?」 她終於說:「馬大可好?」 我很冷淡的說:「她很好,謝謝你。」我無法與她和平的談話。 「我早說過,沒有人可以在我手中搶走什麼。」 我說:「你跟你母親一樣的惡毒自私,但是你得到的是什麼?是梅令俠的一個軀殼。」 「胡說!」瑟瑟勃然大怒。 「他現在是只醉貓,沒有靈魂的傀儡,你滿足了?你傷害我妹妹,現在還來向我耀武揚威?你們兩個人稍有一點良知,都不會再振振有詞。」 她摔下電話。 我一整個星期鐵青著臉。 媽媽說:「再大的虧也吃了,索性大方一點。何必還在嘴舌上同她爭。」 永亨笑說:「媽媽,哈拿是這種脾氣,你說也是白說。」 「她為什麼要賣股票?」 「她的現款已花得七七八八,我會同她找一兩個可靠的人,渡過這個難關,相信她會學乖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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