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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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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有十六歲。我用盡了我所有的愛。 愛會生長嗎?我不知道,一些人說愛是會越長越多的, 一些人說愛象水一樣,有一天會乾涸掉。我不知道。 我是一個經驗不足的毛小於,我懂的實在不多。 不過我想這些大人說的,實在是很有道理。 我的愛情是容易乾涸的那種,毫無疑問。 等我到了三十歲,娶妻生子,我的妻子會抱怨我。 她會整天問:「你怎麼搞的?一點愛情也沒有。」 我會說:「啊,我的愛都給了蔡小姐了。」 我這樣愛她,但是連她叫什麼名字,都不知道。 我連她的照片也沒有。 但是她的樣子深深刻在我的腦子裡。如果她離開學校,為了她,我不會再翻地理課本。 犧牲的代價,不在於得到什麼,而是心裡的滿足。 為了蔡小姐,我肯的。自然這一切都顯得戲劇化,年輕人都太緊張與似是而非,他們說。 但是「他們」過的又是什麼日子。他們連笑都不肯笑,他們早上起來去上班,下了班睡覺,他們馬上連生命也沒有了,還說別人。 由此可知,能夠戲劇化的時候,還是好的。 我有個舅父。媽媽的小弟弟。當他年輕的時候,他也是一個很衝動的傢伙,有一次打籃球輸了,氣得哭起來。不久之前他結了婚。 然後兩年不到,他就老了許多許多。 他有一個兒子,我的表弟,他買給兒子最好的東西,但是他忘了自己。 為了老闆沒有加他的薪水過年,他哭了。 這真令人頹喪,但是我很原諒他。 太早譏笑人是不對的,過了十年,我大概也會象他。 瑪麗有一次笑她的表姐:「廿二歲了,一直嫁不出去,到處送上門給男人。」 我說:「不要笑她,說不定你廿二歲的時候,比她更急,更不擇手段,更可怕。」 瑪麗嘻嘻的笑,「我不會的。」 她有信心,我不怪她,如果女孩子在年輕的時候都沒有信心,怎麼辦呢。瑪麗覺得她很快會嫁出去。 蔡小姐廿多歲了,她還沒有嫁人。 可喜的是,她不是那種饑不擇食型的女人。 或者是死釘型。 或者是垂頭喪氣型。 這三大類的女人都很可怕。假使我是被追求的男人,我會拔腿飛奔,用盡我吃奶的力量逃走。 有些男人逃得不快,他們會反悔一輩子。 蔡小姐是個快樂的女人。她不擔心婚姻。 世界上有那麼多其它的事情,即使一個女人耍擔心嫁人問題,廿四小時內花一小時已經是浪費了。 但是有些女人花一整天來憂心嫁不出去。 那種憂慮掛在她們臉上,顯得很醜。 蔡小姐沒有這種缺點。我這樣愛她。 有一天瑪麗眼紅紅的來看我,又不出聲。 「蔡小姐——」 「她怎麼樣?」我瞪大眼睛,很擔心。 「她說我的功課不好,叫我上她家去補習。」瑪麗委委屈屈的說:「同班還有好幾個同學,以後我們每星期六下午都上她家去,我真是不開心。」 「不開心?」我問:「我有沒有份?」 瑪麗大叫,「你是全班最優異的呢!」 「該死。」我說,「不,」我改口,「真是。」 「其實我已經很用功了。」瑪麗訴說。 「每個星期六?」我不厭其煩地問她。 「是,直到會考,會考只有三個月就到了。」 「啊,是是,我沒有機會上她家去了。」 「上老師家是不好的。」瑪麗說。 可憐的瑪麗,她悶悶不樂得很厲害。 但是她有機會到蔡小姐家裡去,我卻沒有。 過了一個星期,我請瑪麗吃冰,打聽消息。 「蔡小姐替你們補習得怎麼樣了?」我問。 瑪麗自手袋裡取出一面小鏡子,左顧右盼。 「我臉上又長了幾個瘡疤,真難看,」她答非所問。 「她一個人住嗎?」我問。 「我表姐,嫁不出去那一個,介紹我一種臉的藥膏。」 我吞下口水,「你星期六的確去過她家,是嗎?」 她放下小鏡子,「我一定要看醫生才行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臉上的疤呀。」她很自然的答。 我沒有問到什麼,再問她會起疑心的。 我不是怕瑪麗,但瑪麗是個喇叭筒。 假如她知道一點點關於我的事情,我就完了。 格外小心,不露聲色,以防萬一。 不過瑪麗是有這個毛病的,越不叫她說,她越要說。 我裝作沒事的過了三天,她就耐不住了。 她說:「真奇怪,蔡小姐一個人住。」 那時候我在做飛機模型,我不去回答她。 這叫做以彼之道,還彼之身,一本武俠小說裡說的。 我看很多的武俠小說,很會活學活用。 她又說下去,「她有父母,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呢?」 「把萬能膠遞給我。」我說。其實正豎起了耳朵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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