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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
  我沒看鏡子,我根本不想看。

  「阿絹,現在你可以去躺一會兒了。」

  我覺得自己像木頭娃娃,隨人擺佈,但是我不介意

  有什麼不好呢?反正自己不用動腦筋就是了。

  媽說得對,什麼事都少想一點,想得多,是自尋煩惱。

  過了不到半小時,大媽便與那個阿強上來了。

  我一直低著頭。

  她們說看戲好,我就去看戲,她們說飲茶好,我就去飲茶,我變得是這樣的無所謂。

 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,做人一直是這樣,有什麼選擇的嗎?有時候根本出乎意料得令人不

  相信,這是命運,要不受命運安排,除非大家不幹,不做人算了,既然人不做了,命運也只好徒呼荷荷,無可奈何。

  不過人活著一天,就得受一天的拘束就是了。

  蘇強很有禮貌,他也坐著不出聲。

  我沒正眼看他,我不喜歡看他。

  他問我:「阿絹,要不要出去走走?」

  我沒點頭,也沒搖頭。

  大媽說:「我要走了,我有工作,走不開的,你們慢慢的談談吧。」她笑著。

  她走了以後,房裡只剩三個人。

  媽說:「出去走走吧。」

  於是我站起來。

  媽很開心,蘇強也很開心。我?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。

  蘇強問我要到什麼地方去。

  「隨便走走。」我說。

  他跟我走了很久,一路上逗我講話。

  「小弟,讀書用功嗎?」他問。

  「你現在這樣做事,辛苦不辛苦?」他又問。

  「你母親的身體,現在是好多了吧?」

  我都沒答。

  我只是低著頭走,走完了一條路又一條。

  他跟著我,也不反對。

  也許是有點累了,他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。

  我說不要。忽然之間我有種厭煩的感覺,於是我說我要回家了。

  他也不反對,默默的叫了一部車子。

  一路到家,我都沒有再出聲。

  但是他好象很滿意的樣子,並沒有看出我厭憎他。

  到了家我便往床上一倒,什麼也不說。

  奇怪的是媽也很開心,仿佛我與他出去一趟,已經夠開心的樣子。

  我心冷面冷的坐在床上,一語不發的呆著。

  媽告訴我蘇強明天會來的,問我好不好。

  我說明天我還是要去上工的,沒有空。

  媽說:「請假一天,不去也算了。」她看著我。

  「好。」我說。

  她更高興了。

  她又說:「那份工作,你可以辭掉它了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我問。

  「你與阿強——」她笑了。

  我木著臉。

  「多做也沒有意思。」媽說:「太辛苦。」

  我太累了。累得不想再與媽說什麼了。

  「好不好?」

  什麼好不好?我看著媽,不太明白。

  「明天與阿強出去,好不好?」媽問。

  「後天吧。」我說:「明天,我去辭工。」

  「也別辭得太早。」媽笑得嘴都合不攏來。

  「好的,那就請假好了。」我說。

  「阿絹,這才是好孩子。」她說著拍拍我的肩。

  「是的。」

  小弟看著我,我躺在床上,居然睡著了。

  第二天清早,我與張伯談了一會兒。

  「今天請假?」張伯問:「趙小姐可能要來吃飯呢。」

  「不管了。」我說。

  「有要事嗎?阿絹,最近一個月來,你心事重重的,有難題,可以說出來聽聽,好不好?」

  我緩緩的搖搖頭。

  「你媽——」他試猜著問。

  「我媽很好。我只是想今天請假,張伯。」

  「當然了,我跟少爺說去。我擔心的是你,阿絹。」

  我看著張伯。

  「你在這裡只做了半年,與初來的時候,完全不同了,為什麼呢?」他問。

  「沒什麼。」

  「阿絹,你瘦了許多,知道嗎?」他問。

  我苦笑。

  「阿絹,這個笑容,也不自然。」他又說。

  我垂下了眼。

  「你以前不是這樣,阿絹,半年來,你像足足大了五、六歲,為什麼?我很想知道。」

  「沒有什麼,張伯,你別問了。」

  「我不相信,阿絹,」張伯搖搖頭。「我不信。」

  我低下頭,歎了一口氣。「張伯,我——」

  「說下去。」

  「張伯,我是來辭工來的。」

  他一震。「胡說,做得好好的,辭什麼工?」

  「少爺……就快結婚了。」我說。

  「他結婚,就用不著你了?笑話,更要你幫忙呢。」

  「不,不是那個意思。」我呆著。

  「那麼你想說什麼?」他問我。

  「我……我不知道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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