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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「一品,痛比我想像中嚴重,可是手術又比我想像中成功,壞細胞已全部切除,你此刻只剩下三分之一胃肌,也許毋須化療,可用針藥壓抑控制。」

  三分之一胃,那正是都市時髦女性夢寐以求的事,從此之後不必擔心會胖。

  痛的感覺減退一點,一品努力睜開眼睛。

  黎醫生背光站著,窗口透進陽光照在她背脊,把她的身形圈出亮光,看上去似名天使。

  一品笑了,好的醫生都是天使。

  黎醫生鼓勵說:「是該樂觀,情緒影響病情。」

  「真沒想到這樣痛。」

  黎醫生微笑,「這叫做針不刺到肉不知痛。」

  一品說:「由此可知整容病人是多麼勇敢。」

  「不錯,仍保存著幽默感。」

  這時,有人推門進來,「楊醫生,你蘇醒了。」

  是一品自己的看護彭姑。

  「我在這裡服侍你。」

  一品點點頭,「也好。」

  「楊醫生,另一位楊醫生來了。」

  「怎麼不進來?」

  「她怕你生氣。」

  「胡說。」

  「我立刻去叫她。」

  黎醫生說:「有姐妹真好,一直守著你流淚,這種友愛一定具有大能力量會使你康復。」

  一品點點頭。

  二晶進來了,二話不說,握住姐姐的手,埋頭哭泣,她已經哭得整張臉腫起來。

  二晶小時候也是這樣,皮膚白?,一點點紅腫非常明顯,半夜時做噩夢,驚醒,總起身找姐姐,一品怕她吵醒母親,與她共睡一張小床,握住她的手陪她說故事安慰她。

  都恍如昨天的事。

  姐妹永遠不會生分。

  她輕輕說:「喂,還未到呼天搶地時分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。」

  「我也是剛曉得,能醫人者不自醫,笑死人,千萬別叫老媽知曉,她可不能再受打擊。」

  二晶拚命點頭。一品真沒想到她會是那樣壞的病人。

  看護彭姑一定要她下床走路,她說:「不,那麼痛,我不走。」

  「不學走,一輩子走不了。」

  「那麼餘生坐輪椅好了。」

  「楊醫生,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。」

  彭姑把她拉下床,一品殺豬似叫:「不行,一站起來,傷口上似有熨斗在烤。」

  終於被扯著通走廊走,蹣跚如老太婆。

  楊一品已熬過這個劫數?言之尚早,但一品有信心她會完全康復。

  二晶來探訪她時說:「媽媽,想見你。」

  「我大前天才見過她。」

  「母親們都有第六靈感,好厲害,她說她左眼無緣無故跳了三天,坐立不安,問我你在哪裡。」

  一品惻然,「二晶,倘若我真的不行了,老媽不知怎樣。」

  「我看她也活不下去,我頓成孤兒。」

  看護彭姑進來聽見,厲聲斥責:「在說什麼?狗口長不出象牙,虧你倆還是醫生。」

  待她出去了,二晶又說:「你撥個電話給老媽。」

  「也好,瞞得一時是一時。」

  她把聲音裝得非常鎮定愉快,以及加一分不耐煩:「媽,找我什麼事?」

  「邱伯母她們想請教你整形細節。」

  「我答應一有空就為她們舉行講座。」

  「你無恙?」

  「天天在醫院,透不過氣來。」這是事實。

  「有空回來。」

  「是是是。」

  講完這一通電話,已經滿背脊是汗。

  彭姑服侍淋浴,細看傷口,「做得不錯,可是同楊醫生手工不能比,所以許多女病人到我們處要求重整傷口。」

  「都是小意思。」

  「楊醫生生性豁達才那樣說。」

  「肉體與靈魂遲早分家,美不美是其次,至要緊健康,現在我切實知道了。」

  彭姑歎口氣。

  針藥霸道,一品食欲不振,時時嘔吐。

  午睡醒來,鼻端一陣香氣,如置身紫色熏衣草田裡。

  噫,是什麼人來了?

  「楊醫生,是我,以莉。」

  啊,原來是大明星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」

  「彭姑言詞閃爍,經我窮追猛打,軟硬兼施,她才向我透露一二。」

  「唉。」

  姚以莉把明豔的俏臉探近來嘻嘻笑,「醫生也打敗仗?」

  「可不是。」

  「我給你帶來了香檳魚子醬。」

  「噓。」姚以莉笑:「還有幾件睡衣睡袍!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醫院睡衣難看死了。」

  她拆開帶來的大錦盒,抖出粉紅色珠灰色與湖水綠的緞衣。

  「我替你換。」

  一品感動,淚盈於睫。

  沒想到姚以莉那樣體貼,她輕輕幫醫生換上新衣,又取出淡色羊皮披肩搭在一品肩上,再換上緞子枕頭套,「睡這個,臉上不會壓起皺紋。」

  最後用銀梳刷替一品梳頭,編成辮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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