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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


  印子淋浴洗頭,不久套房內蔓延著一股茶玫清香,把消毒藥水味統統遮蓋過去。洪钜坤忽然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。

  半晌印子穿著便服擦著濕發出來,看到長沙發,便躺下看雜誌,「我睡這裡就很好。」

  順手取過茶几上水果咬一口。

  洪钜坤輕輕問:「男朋友呢?」

  印子一怔,在這種時候他還有閒心問這個,可見他生命力之強,印子毫不懷疑,他一定會渡過這個難關。

  她不敢訕笑他,只是據實答:「丟了。」

  「因為我?」

  印子無奈,「一聽到消息馬上趕回來,他受不了。」

  「不好意思。」

  「你我何用客氣。」

  「你那麼愛他。」

  「不,」印子更正,「我愛我自己更多。」

  洪钜坤笑了。這是他發病以來第一次笑。

  印子輕輕說:「那麼他呢,也發覺不值得為我再犧牲下去,於是因瞭解分手。」

  「是我從中作梗的緣故吧。」

  印子答:「你一定要那樣想,也任得你。」

  他滿意地合上眼。接著,他輕輕說:「在我年輕的時候,戲院每天中午,做舊片放映,叫早場。」

  印子點頭。「我聽說過,那是戲院的流金歲月。」

  「我看了無數名片,其中一套,叫《野餐》。」

  「我知道,金露華與威廉荷頓代表作。」

  「印子,同你談話真有趣。」

  「你知道為甚麼?俗人對俗人。」

  洪钜坤笑得嗆咳。

  「記得他倆跳舞經典的一場嗎?她穿一件桃紅色傘裙,輕輕扭動雙肩,看著他舞過來……少年的我,為那豔色著迷。」

  「女主角的確是尤物。」

  「印子,你願意為我穿上桃紅色傘裙跳舞嗎?」

  印子答:「我試試,不過,怎麼能同荷裡活比。」

  洪钜坤感喟地說:「你更清麗。」

  這時,守在套房外的王治平忽然推門進來。

  「洪先生,馮小姐想見你。」啊!是新寵來了。

  洪钜坤立刻說:「叫她回去。」

  可是馮杏娟已經推開王治平走進來。她急了,「你為甚麼不見我?」一眼看見劉印子,「啊!原來如此。」

  不由分說,瘋子似的撲到印子面前,閃電般左右開弓給了她兩記耳光,「你搶我的男人!」這一幕何其熟悉,各人連忙喝止,把馮杏娟拉開,可是印子已經吃了虧。

  王治平幾乎要把那馮杏娟拖出病房,打了人的她還一路號啕大哭,令看護側目。

  洪钜坤想坐起,「誰放她進來?」

  「我。」

  大家往門口看去,只見一個穿著斯文而豪華的中年太太,緩緩走進來。

  洪钜坤靜下來。這是他的元配。

  他不由得說:「我們早已分手。」

  「我是為看一子一女而來。」

  「我不會虧待他們。」

  「我要聽的就是這句話。」

  洪钜坤冷笑說:「你們都覺得我這次是死定了。」

  前任洪太太看著劉印子,「是這種兀鷹,聞到死亡氣息,專趕回來等分贓。」

  「治平,送太太回家,勸她以後尊重自己身分,別亂走。」

  她走了以後,印子取來冰袋,敷著熱辣辣的面頰。

  她嘲弄地說:「都拚死命的打妖精。」

  「印子,」洪钜坤無比歉意,「我一定補償你。」

  「不必了,我已經夠用。」

  「不是錢,印子,我們結婚吧。」

  印子大哭,「你老以為結婚是對女人的恩惠,也不想,誰要同你這樣的人生活一輩子。」

  「我有甚麼不好?」

  醫生看護過來替他檢查,他才噤聲。

  醫生勸說:「洪先生,家人吵鬧,對病情無益。」

  印子擁著冰袋累極在長沙發入睡。

  洪钜坤卻一天比一天好起來。三日之後,他已可以坐起來處理公文。

  醫生笑道:「醫院裡時時有這種奇跡出現。」

  印子說:「我想回家。」

  「不准走。」

  印子溫和地說:「你早已不能控制我。」

  洪钜坤沮喪。

  「我再陪多你三天可好?」印子說。

  洪钜坤說:「印子,我鄭重正式向你求婚。」

  「沒可能。」印子笑著搖搖頭。

  阿芝照常替她拎來更換的衣服,司機買來她愛吃的雲吞面,這幾天她都沒有離開過病房。

  印子問:「外頭怎麼樣?」

  阿芝說:「那馮杏娟對記者說了許多奇怪的話,全市娛樂版大樂,爭相報導,醫院門口全天候守著十多名記者。」

  印子看著洪說,「找個這樣沒水準的女人,禍延下代,叫子女怎樣見人。」

  洪钜坤一聲不響。阿芝駭笑,敢這樣罵洪某的人也只得印子一個人。

  「還不叫治平去擺平她。」

  門外有人咳嗽一聲,可不就是王治平,他輕輕說:「馮小姐今日起程到多倫多讀書去了。」

  印子嗤一聲笑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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