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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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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如你進來等他,我打電話叫他回來。」 「不,我去他那裡比較快。」 「老師住牡丹路三十號二樓。」 印子禮貌地道謝,轉身匆匆離去。 她趕到牡丹路,才想伸手按鈴,有兩個中年婦人出來,上下打量她。 「咦,」一個說:「這不是象牙香兒小姐嗎?」 「真人更漂亮。」 印子苦笑,朝他們點頭招呼。 待兩個太太一轉身,印子便按鈴。 裕進正上課,試用普通話與鄧老師討論李白生平,忽然對講機傳來印子的聲音:「請問陳裕進在嗎?」 他整個人跳起來,以為是做夢。 鄧老師一看就知道誰來找。 「我馬上出來。」 他丟下唐詩與李白就往外跑。 老師說:「今日到此為止。」 「謝謝老師。」 裕進一溜煙似消失在門口。 老師忍不住,輕輕走到露臺往下看。 是她了,年輕人為之傾心的可人兒,只見大眼睛的她朝他不知說了甚麼,他輕輕擁抱她,把下巴放在她頭頂上喃喃安慰。 然後,他倆踱步離去。 印子輕輕說:「真沒想到,一夜之間會有那樣大的變化。」 「這也許是人們口中千載難逢的機會。」 他們在小公園的長凳上坐下來。 「裕進,我看過一篇小說,故事裡有一對相愛的年輕人,可是,那女孩要到火星的衛星德莫斯去發展事業。」印子說。 「呵,是一篇科幻小說。」裕進說。 「不,裕進,我要去的地方,同火衛德莫斯的兇險沒有甚麼分別。」 「那麼!」裕進握緊她的手,「不要去,跟我到三藩市升學,讓我照顧你。」 印子不出聲。裕進只得問:「故事後來怎麼樣?」 印子慘笑:「離別的晚上,他承諾無論事情如何變化,他都會永遠愛她。之後,他失去她的音訊,只輾轉聽說,在那個人吃人的罪惡衛星,她混得不如意。」 「他有尋找她嗎?」 「有,一直托人傳出消息:『回來,回來,我照樣愛你。』一日,她來到他的門口,她回來了!」 「啊!」 「她嗚咽地說:『我已經變了,變得你不再認得我』,『不』,他堅決地說:『我永遠愛你』,他打開門——」 裕進緊張的問:「怎麼樣?」 印子用手掩住臉:「門外有一隻骯髒的小動物,是一隻混身血污的狗。可是,它抬起頭來,那臉,卻是那女孩的面孔。裕進,在德莫斯,他們竟把她的頭接到狗身上去玩!」 「可怕!」裕進叫出來 「裕進,我怕我也會變成那樣。」 「印子,那不過是一個科幻故事。」 「不,裕進,這都是真的。你看孟如喬,好端端一個人,三年之內,酗酒、服毒、狂賭、日夜顛倒,時時狂歌當哭,她快變畸胎了。」 印子嗚咽起來。裕進不住用手拍她的肩,「跟我走吧!」 「不,裕進,不是我一個人的事。」 裕進又問:「故事結局如何?」 「他看仔細了她,把她輕輕抱在懷裡,堅決地說:『我永遠愛你』。」 「呵,他遵守了諾言。」 「在小說以外的現實世界裡,恐怕不會有這樣結局,她已變成妖魔鬼怪,還有誰敢接近她。」印子落下淚來。 「但是,你仍然決定去那個德莫斯。」 印子蒼白地說:「是。」 「你決定闖一闖。」 「是,我不甘心,我要戰勝我的出身。」 「讀好書,做一份工作,逐年升上去,也可以打勝仗。」 「那是你的世界,太遲了,我等不及了。」到這個時候,再笨的人,也知道劉印子是來道別,裕進握住她的手,放到臉旁。 他的胸膛之內,像是給一隻無形的手,緊緊揪住,非常難受。 「你要離開我了。」他低聲說。 「不,裕進,只是我要去到另外一個環境找生活,你我勢必生疏。」 「事情未必有你想像中那麼壞,且慢悲觀。」 「不,裕進,那處只有更加可怕。」 「我不捨得你走,我情願像從前那樣,拍廣告時我陪你整夜。」裕進說。 「不會了,以後我都不會再拍夜班,如果走紅,他們會用最好的時段遷就我。」印子說。 「如果不紅呢?」 「在這個行業,不紅,比死還慘,一定要紅。」 「那麼,印子,祝你大紅大紫。」 「裕進,讓我們保持聯絡。」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,以致纖細的手關節發白。 他們終於說了再見。 印子緩緩離去,裕進沒有送她,印子這次是去火星的衛星德莫斯,裕進無能為力。 她腳上印度墨畫的圖案尚未脫落,她踏著那斑斕的蔓藤圖案向另一條道路走去。 那夜,真是裕進一生中經歷過最長的一夜,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,十多二十次,天還未亮,最後一次起來找水喝,祖父含笑看住他。 「折騰整晚,為著甚麼?」 裕進用手搔頭,憔悴地坐下,祖父遞一大杯黑咖啡給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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