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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四


  遂心仍然拍他肩膀,其中不是沒有歉意。

  「我有一個表妹,她養著一隻金毛尋回犬,自幼一起長大,十分友愛,當它生病時,她也跟你一樣,一下下拍它肩膀。」

  遂心問:「它有沒有很快好起來?」

  「沒有,它年邁辭世回天國去了。」

  車子終於駛到遂心的家。

  她打開車門下車。

  黃江安說:「我若不表示愛意,可能一生都是你的好同事,一開口,什麼都完了,是不是?」

  遂心笑笑,「黃,別多疑。」

  但是黃江安不是笨人,他明白自己處境,他自問自答,答案準確。

  回到家,關上門,遂心就找出那只背囊。

  她發出電郵:「我想知道,今夜可有星光?」

  答案來了,「難得的晴空,西北部今晚有北極光,拍了片段,電傳給你,可惜極光非要看真跡不可。」

  「如果我初春來呢?」

  他很平靜,「來之前二十四小時通知我,好叫森遜送女性日用品及食物來。」

  「坐在甲板上,釣到什麼魚吃什麼魚好了。」遂心說。

  陳曉諾問:「你會宰魚?」

  「你會呀,這個誤會可大了。」

  「歡迎你,你隨時可以來,你喜歡到陸上還是湖上?」

  「湖上。」

  「來過聖誕吧,很熱鬧。」

  「熱鬧?」

  「湖內幾間木筏屋會連結一起開舞會,張燈結綵,交換禮物,你一定喜歡。」

  遂心毫不猶豫,再拖下去沒意思,「我馬上來,訂好飛機票立刻通知你。」

  「我叫森遜接你。」

  他忽然又問:「是什麼叫你飛這一程?」

  遂心答案十分簡單,「想見你。」

  他很滿意這答案。

  遂心忽然說:「家裡的閒雜人等好走了。」

  他一改瀟灑作風,不再開玩笑,沉默一刻,這樣說: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。」

  遂心有點感動,她有刹那失神,隨即訂了飛機票。

  她收拾行李時發覺其實所有身外物都可以塞進一隻大型背囊,餘者,都是自尋煩惱。護照現金最重要,小毛巾牙刷、牙膏肥皂面霜、幾罐藥、兩套內衣褲、一套代換外衣,已經足夠。

  遂心沒有珠寶首飾,勳章獎牌,現在連工作都辭去。門一關就可以走。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,這樣通知他:「班機號碼是CP七三七,熱烈期待再見。」

  她走了。一套羽絨衣褲,頭戴絨線帽子,手套放在口袋裡,背著背囊。

  飛機上服務員對她說:「小姐,你看上去精神愉快極了。」

  遂心笑笑,不出聲。

 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,多年來與朋友聚會,都可去可不去,到了那裡也只是喝悶酒不出聲,她怕說話,怕說多錯多,情願獨自坐在家裡。

  從來沒有像這次般想飛出去見一個人。

  是那個人代表的寧靜自處最高境界吧。

  她閉上眼睛。引擎隆隆聲有催眠作用,遂心睡著了。她走進一間寢室,有人對她說:「我有種感覺,你這一去,是不會回來了。」

  遂心微笑,「你怎麼知道,連我自己都未能確實。」

  「還回去做什麼,又無親人。」

  遂心走近,發覺那人是周妙宜,她拍拍床邊,叫遂心坐。

  遂心一點也不覺得害怕,像見到老朋友一般。

  「住膩了,也許回去復工。」

  「怎麼會,他主意很多,可以陪你玩一輩子。」

  遂心忽然問:「當日,你為什麼離開木筏?」

  「他教我離去。」

  遂心也是今日才知道這個秘密,「為什麼,他不似無情人。」

  妙宜無奈,「是我不好,他不能忍受我用毒品。」

  啊。

  「他叫我戒除惡習才可以回去,有這樣的分歧,還怎麼相處。」

  遂心輕輕問:「為什麼出來見我?」

  「你關心我。」

  「那是我的公職。」遂心說。

  妙宜笑了,不再分辯。

  遂心看著她,發覺她與她的眉宇像得不能再像,漸漸混在一起,二人合一。

  遂心轉過頭去沉睡。

  鄰座是位中年女士,一直留意遂心雪白面孔及精緻五官,歎口氣,喃喃說:「長得漂亮真佔便宜。」

  飛機抵達,遂心揉揉麻痹雙腿,取過背囊,用最快腳步下飛機。

  中年太太忍不住問:「去見男朋友?」

  遂心用力點點頭。

  中年太太可能想起往事,有刹那失神。

  遂心以最高速度跑出海關,在出口看見有人舉著SS字樣的紙牌。

  她認得是森遜,歡呼一聲撲過去,整個人像猴子一般掛在他背上。

  森遜受寵若驚,哈哈大笑。

  「你運氣好,今日天晴。」

  可是地上的積雪足有尺多深,遂心沒穿長筒靴,一踩下去,准會濕腳。

  誰知森遜交給她一雙鮮黃色膠靴,「套上即行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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