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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森遜看了女乘客一眼,有點氣餒,「原來你千里迢迢是來找他。」

  遂心笑笑。

  「你確實與他很相配。」

  遂心靈感來了,她問:「你還試過接載別的女客來看他?」

  森遜答:「是你先問,不是我多嘴。」

  「你請說。」遂心說。

  森遜卻說:「陳時時招呼親友。」

  「有無一位大眼睛的周小姐?」

  遂心出示周妙宜的照片。

  「對,我見過她,但是這位小姐沒有乘過我的飛機,也許她走陸路,但我肯定在甲板上與她打過招呼。」

  遂心點點頭,「陳與她可算親匿?」

  森遜答案直接:「他們是戀人。」

  飛機盤旋一下,遂心看到那間浮在木筏上的屋子。她從心坎裡愛慕起來。

  只見小艇就泊在木筏旁,一座約千多平方尺的屋子就在湖上蕩漾。

  湖畔山上已有積雪,說不出的詩情畫意,住在這種地方的人,一定像個神仙。

  飛機緩緩在水面降落。

  森遜打開窗戶,大叫:「陳,陳!」

  有人自大門走出木筏,朝他們揮手,這就是陳曉諾了,他穿白襯衫卡其褲,高大英偉,這時,兩隻金毛尋回犬跑出來奔向飛機。

  森遜把飛機駛近木筏。

  「陳,有人來探訪你。」

  遂心探出頭去。

  陳曉諾一看,怔住。

  他又驚又喜,一句「妙宜」像是脫口而出,可是機靈的他眼尖,立刻看真切了,知道那是另外一個女子,不禁有一刹那黯然失神。

  他表情上這微妙的變化,都落在遂心眼底。

  聰明人碰見聰明人了,不用講話,幾個眼神,不知說了多少。

  機艙門打開,遂心探身出去,陳曉諾伸手過來接她。

  接著,森遜把運來的物資卸在木筏上。

  他低聲對遂心說:「有什麼事,儘管叫我。」

  遂心想付他運費,陳曉諾過來拍拍他肩膀:「算我的帳上。」

  遂心一怔,呵,最後一個騎士,願意替女生付帳。

  森遜把飛機駛走了,整個湖泊恢復寧靜。

  陳曉諾看著她微笑,「尊姓大名,素昧平生,有何貴幹?」

  遂心笑出來,「我想來借宿幾日,不知可方便,你家眷會否反對?」

  他指指金毛尋回犬,「我唯一家人。」

  「那麼,打擾你了。」

  她走到木筏另一頭去,忽然覺得有灰塵飄落眼前,她本能地伸手去撥開,可是那灰塵拂之不盡,像是無窮無盡的棉絮,電光火石間,她明白了。

  仰起頭,只見天空上鵝毛般大雪靜悄悄飄下,落在她身上。

  下雪了。

  遂心不是沒見過下雪,但是今日這情況真叫她瞠目結舌。

  她有種感覺她餘生也不會忘記此情此景。

  遂心像個孩子般張開嘴伸出舌頭去迎接雪花。

  一人兩狗,在木筏上團團轉。

  陳曉諾把日用品搬進木屋內,出來找客人,卻看見她在雪下手舞足蹈。

  他不禁抱著雙臂看著她微笑。

  這個不速之客究竟是誰?

  雪愈下愈大,木筏上已積著薄薄一片,陳曉諾揚聲:「請進屋來喝杯熱可哥。」

  遂心鼻子凍得紅咚咚,笑問:「可有冰凍啤酒?」

  「請進捨下參觀。」

  進了大門,遂心脫下外套、帽子及手套,抬頭一看,不禁怔住。

  屋內起居室同所有住宅一樣,應有盡有,熊熊爐火,梳化地氈,一點不覺簡陋。

  她走進廚房,看到所有現代設備,不禁嘖嘖稱奇。

  她轉頭問:「發電機在什麼地方?」

  陳曉諾笑,「你真好奇。」

  遂心喃喃說:「好奇心會殺死貓。」

  「這是我的工作室。」

  遂心一看,完全佩服,一室最新通訊設備,「陳,你做哪一行?」

  「你猜呢?」

  「原先,以為你是畫家,要不,是一位作家。」

  陳曉諾啞然失笑。

  遂心這時才發覺他身形極之健碩,遂心本身已經不矮,他卻還要比她高大半個頭。

  他說:「不!我靠電腦買賣股票賺取利潤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遂心極端失望,這樣浪漫詩意的生活背後,有著如此傖俗的營生,實在意想不到,世事往往如是,遂心覺得荒謬絕倫,反而哈哈大笑起來。

  陳曉諾不以為忤,仍然微微笑,取出香檳招待不速之客。

  真是,遂心想,這樣詩意的生活背後非得財雄勢厚支撐不可,否則誰支付飛機送來日用品的帳單。

  像她,此刻活像一個天真爛漫的美術系學生。實際上,卻是一名實事求是的員警。

  她歎口氣,走到窗前,看天際的大雪。

  「你還沒告訴我,你叫什麼名字。」

  遂心脫口答:「尊姓大名,我叫大名。」

  陳曉諾仍然不生氣,「大名,過來看看你的客房。」

  「你不問因由招待我,謝謝。」

  「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。」

  房間有一扇大窗,對牢湖泊,百看不厭,遂心問:「打算在這裡過冬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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