櫻唇(5)_亦舒_學達書庫

五

　　港姐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
　　她當下說：「一心，正式錄用你，加薪資，希望你留下。」

　　一心低聲說：「應該的。」

　　她把浴缸水放掉，幫大眼起來。

　　港姐說：「我叫醫生來一次。」

　　大眼哼哼唧唧，活不下去的樣子。

　　醫生來了，笑笑說：「是諾夭病毒，十分容易傳染，握手、接吻，都會感染，服些藥，三五天就好，不看醫生，也數日痊癒。」

　　呵，那美豔女郎，想必也沾染到。

　　「穿過的衣服，要立即洗淨，多喝水，戒口多吃白粥。」

　　大眼嗚咽。

　　港姐問他：「要不要叫你媽媽來？」

　　「不不不。」

　　港姐說：「我上街買菜，還有兩位元人客需要服侍，一心，你看著大眼，給他一隻膠桶，吐進那裡。」

　　一心在鄰房收拾，過一陣凝神聽大眼可有叫喚。

　　這些男孩，平時似英雄，統經不起考驗，一生病便成狗熊。

　　做完工夫，一心拿本書，到大眼房裡閱讀。

　　她見角落有座小小日式米紙屏風，便坐到屏風後。

　　折騰半晌後睡著，大眼看上去像十一、二歲孩童，不過手長腳長，露在被外。

　　半晌，他呻吟一聲。

　　一心給他一只有吸管的瓶子，讓他啜喝清水。

　　「阿嬸，謝謝。」

　　阿嬸？對，這是叫她，一心不動聲色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那麼髒，叫你收拾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隔著屏風，大男孩看到她在讀書，「什麼書名？」

　　一心舉起書：紐約發展史。

　　「呵，我也讀過該書，深入淺出，十分精要，從十七世紀荷蘭政府聘請探險家赫遜發現北美極佳深水港，命名新阿姆斯特丹說起。」

　　一心點頭。

　　「稍後荷蘭把港灣轉售英人，更名新約，即紐約，華盛頓不久公佈獨立宣言，將英人逐出紐約，書中詳盡敘述全球移民湧至：猶太、意人、華裔……可是，有件事一字不提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「北美洲並非一塊空地，該處原住民落地生根已有千年之久！」

　　一心見他忿忿地說了一車話，知道他並無大礙。

　　她站起，走近窗戶，輕輕推開一點。

　　再轉身，大眼已經盹著。

　　似幼兒般，他們只管吃喝玩睡，他們不知何為輾轉反側，再三思量，或是惆悵、憧憬、彷徨……

　　港姐回轉。

　　一心下樓幫忙。

　　「廚房不管你事，大眼怎樣？」

　　「好多了。」

　　港姐微笑，「今日吃素餃，大家清淡些，這大眼並不是真名字，他本名十分好聽，叫王鹽，你想想，生命怎可無鹽，多重要一個名字，但他自幼胖得不行，雙眼瞇成兩條線，他外婆心疼，叫他大眼，希望他雙目靈活，一直用到今日。」

　　一心也笑。

　　「一心，你若挑男朋友，會選他否？」

　　一心捧著熱茶，一愣，輕輕答：「不。」

　　「一表人才啊，功課亦不錯。」

　　「我哪裡有資格談這些，先做好功課再講。」

　　「是嫌他們幼稚吧。」

　　一心不出聲。

　　「他們還年輕，而且一個人，不吃過鹹苦，如何會長大。」

　　「小嘴本來又叫什麼？」

　　「他叫章名將，嘴唇薄得似女孩，輪廓又漂亮。」港姐雙手在捏粉皮，「看，他小嘴像不像一隻餃子？」

　　一心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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