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一把青雲 | 上頁 下頁 |
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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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的。」 「曉敏,我是你,若一心幫朋友,就請他住酒店、甯為人知,莫為人見,這樣不湯不水,無論中西社會、都容忍不下。」 曉敏把臉趨到蛆姐跟前,「我們是純潔的。」 「我不喜歡他。」曉陽皺眉。 「他知道。」 「我也不喜歡郭劍波。」 曉敏忍唆不住,「他也很知道。」 「我甚至不喜歡范里。」 「呵——」曉敏坐下來,失望地說:「范里一定不知道。」 曉陽問;「你哪裡拾來那麼多怪人,一個個卻似有難言之隱,我看你還蒙在鼓裡。」 「姐姐,別擔心,他們都是好人。」 「胡小平是好人嗎、你真的那麼想,你甘心為他服務?」 曉敏沉默一會兒,姐姐的世界早就變了,在曉陽心目中,除出至親、人與人之間存在的,只得買賣關係:你要我給你好處?你得拿東西來換。 要馬上見功,此日,此時,此刻,遲一瞬間就來不及了,這樣逼切的現實,叫許多人吃不消吧,但曉陽卻不以為憾。 她怕吃虧怕得做惡夢,也怕妹妹吃虧、拿不到好處的事情,決計不做,也不贊成妹妹做。 初到貴境,處處碰壁,只有付出,沒有收穫的日子嚇壞了她。 曉陽建築好固若金湯的一道保護牆,事無臣細,都囂張地追究好處。 不瞭解她麼細的人,自然厭僧她的惡濁。 做妹妹的卻諒解姐姐的苦衷。 曉陽說;「叫他搬走。」斬釘截鐵。 「姐姐,我曉得你氣他不來拜訪你,」曉敏仍然嬉皮笑臉,「我叫他來陪罪。」 曉陽直搖頭。 這時候胡小平一臉於思地回來,進門看見一個豔婦,他發呆,半晌才認出是顧曉陽,數年不見,只覺得她老了、胖了、醜了,誇張地坐在那裡。似個當時得令的舞女大班,胡小平愕然,過幾年可爰的曉敏會不會也變成這樣? 曉陽知道他不懷好意、哼他一聲。 胡小平連忙打醒精神,「我幾乎不認得姐姐。」 曉陽惱怒地說:「我哪裡好福氣來一個這麼大的弟弟。」 曉敏說:「姐姐今日有點火氣。」 胡小平笑,「吃幾帖川貝冰糖燉生梨就沒事了。」 曉陽開門見山說;「你不能住我妹妹家裡。」 胡小平不去理她,「曉敏,你看我自老劉處找到什麼。」 他打開公文包,小心翼翼取出一幀照片。 顧氏兩姐妹不約而同探頭去看。 是一張黑白新聞照片,場地是某個展覽會,主持開幕剪綵的嘉賓正是剛才提到的副省長!主人是香港著名地產鉅子,遞金剪刀的,卻是張熟面孔。 曉陽低呼:「范里!」 「正是,奇不奇?」胡小平問。 曉敏取過照片細看,一點不錯,鵝蛋臉,大眼睛。不是范里還有誰。 曉敏還一直以為她缺乏社交活動。 照片拍攝的日於是去年七月份。 那時顧曉敏還在香港整理行李,沒想到范里已有資格與副省長合照。 曉陽問:「她到底是誰?」語氣已經不一樣,這許是個可供利用的人,她要重新估計她。 曉敏與胡小平暗暗好笑。 「我負責調查。」胡小平說。 「范里想我們知道的時候會自動告訴我們。」曉敏抗議。 曉陽說,「那太被動了。」 「姐姐說得對。」胡小平與顧曉麂陽頭一次目光一致。 曉敏不知恁地一直想保護范里。 曉陽說:「我們剛才講到——」 「姐姐,時間晚了,我送你下去。」 胡小平朝曉敏眨眨眼,替曉陽挽起手袋,開門,把她請出門去,名記者有名記者的辦法。 半晌他上來,邊吐舌頭邊說:「曉陽還是堅決要我搬走。」 曉敏看他一眼,兩人都是我行我素高手、當初也就是這點最投機。胡小平拾起适才話題,「有人記得,范里是跟隨大使館人員同來。」 大使館的車,大使館的人。 曉敏沉吟。 「後天上午十點鐘是大日子,電視臺將現場直播辯論會。」 曉敏問:「預計會有火爆場面出現?」 胡小平答;「你看過六十分歷時事摘錄節目澳洲排華者與黃震遐博士的對答吧。」 曉敏微笑,黃博士怒責那個白人是天地間的渣滓。 「我們可能也會那麼激動。」 可能還會扔椅子麥克風。 曉敏有點緊張。 胡小平安慰她,「不用怕,上次北上探訪學運、情況驚險百倍。」 「你會否有朝一日安頓下來成家立室?」曉敏籲口氣。 「試想想,曉敏、等了廿多年,總算給我們碰到大時代來臨,可見的可寫的,比往時多了百倍千倍,若不參予採訪,豈非是最大損失。」胡小平興奮得很。 曉敏不語。 「曉敏,你也是執筆的人,請把這些都用筆記錄下來,或用小說的形式,或用報告的形式,但一定要把這些轉變的細節一一寫下,不要再去捕捉春花秋月與現代生活不相干的故事了。」 曉敏笑,「我的一枝筆哪能同你那枝比。」 「是不能比,一致認為你筆法比我的溫和客觀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 「寫完寄到香港之聲來。」胡小平握住曉敏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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