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一把青雲 | 上頁 下頁
十二


  三個年輕人已經包圍他們。

  他們這才看清不良少年頭上套著絲襪。

  曉敏還不置信,其中一人己經亮出尖刀指住她胸膛。

  顧曉敏與郭劍波立列乖乖把皮夾交給他們。

  一人剝下曉敏手錶,另一人把她拖到一輛大卡車後面,郭劍波奮不顧身撲前說:「你們已經拿到財物,別傷害人,把她交還給我,光天化日,切莫節外生枝。」

  曉敏的衣領已被人扯開,嚇得一身冷汗,又不敢掙扎尖叫,面如土色,渾身簌簌抖。

  那數人聽得郭劍波鎮定的呼求,不禁低聲商量起來,用的正是曉敏最熟悉的廣東話:「讓她走!」「荷包裡有多少?」「五百多。」「我這邊三百多。」「推開她。」

  說時進那時決,曉敏已被人推向郭劍波,那人淩空劃一刀格開郭劍波一隻手,趁空檔呼哨與同伴逃逸。

  曉敏重重跌在地上。

  她左邊面頰肩膀膝頭統統擦破,郭劍波忙來摻扶。

  面孔有涼意,摸一摸,曉敏發覺手指染血,看清楚了,是小郭手臂受傷,被尖刀劃開縫字,滿血不停。

  曉敏倒過頭來扶他。

  這時有外國人奔過來,「可需要幫忙。」

  「請召救護車。」曉敏對那紅頭髮的中年男人說:「歹徒搶劫我們。」

  「你們要保持鎮靜,我馬上處理。」他用汽車電話通知警方,在車廂取出一塊毯子裡住郭劍波,並且說;「傷口不算深,一止血即無大礙。」

  那外國人一雙碧綠的眼睛透露著深切的關懷。

  曉敏十分感慨,人只分好人壞人,同胞來劫殺他們,異族反而來打救他們。

  下午的約會自動取消,曉敏敷藥後出院,小郭縫針留院觀察。

  曉敏心有餘悸,由警員護送返家。

  路上曉敏忍不住問:「這種罪案,近年是否時常發生?」

  警員的答案非常含蓄,「青年罪案一向是嚴重社會問題。」

  完全避開種族問題不談。

  警員問,「你認得出那三個人嗎?」

  曉敏點點頭,「其中一名,右腕上刺有一條青蛇。」

  警員頷首。

  回到家,范里來開門,看見顧曉敏面如金紙,擦傷的地方搽著藥水,不禁大驚,相隔不過三兩小時,不知如何會搞成這樣。

  一方面曉敏到此時才怕出來,雙腿放軟,急急脫下撕破肮髒的衣服,坐下喘息。

  范里斟出熱茶,追問曉敏:「你沒有事吧?」

  曉敏搖頭,「只是皮外傷。」她把搶劫過程說一次。

  「你受驚了。」

  曉敏勉強牽牽咀角,「此類事件,在香港,司空見慣,一天起碼十來宗。」

  雖這樣說,半夜,還是尖叫驚醒,范里過來照看,只見曉敏滴汗如水中撈起一般,渾身滾熨,連忙服侍她服退燒藥。

  曉敏好心得到好報,不然不知如何渡過這個夜晚。

  天蒙亮,她才鎮定下來,說服自己接受這件不幸事件,才沉沉入睡。

  醒來已是中午,曉敏對范里說:「拜託你到西區醫院走一趟,代表我們二人探望老好郭劍波。」

  范里微笑,「救美的英雄值得致敬。」

  曉敏的熱度已經退掉大半,仍然疲倦的她賴在床上。

  范裡買了盒百合花上醫院。

  郭劍波正在睡覺,右手枕在胸前,縫針的地方清晰可見,他的呼吸均勻,想無大礙。

  范里把花擱在茶几上,正在猶疑,郭劍波輕輕醒來,一時眼花,問道:「是曉敏?」他牽記她。

  范里連忙笑答:「曉敏不舒服,沒來。」沒想到他倆的感情已經這般深厚。

  郭劍波看清楚范里的鵝蛋臉,「請坐,曉敏沒有怎樣吧。」仍然是曉敏。

  「多點休息就可以,我會陪著她。」

  郭劍波內疚,「都是我不好,叫她在那個時候離開圖書館,幸虧你不與我們一起。」

  「是意外罷了,」范里安慰他,「別再放在心上。」

  她的聲音無限輕俏軟糯清甜,具極大的安撫作用,郭劍波點點頭,樂於從命。

  原本,到此為止,范里應該告辭,但是她坐著沒動。

  郭劍波問:「你是北京人?」

  范里笑,「是,同上古猿人一樣,我自北京來。」

  郭劍波也笑。

  漂亮的女郎具幽默感,分數激增。

  郭劍波又問:「你移民過來有多久,」

  「我沒有資格移民,我是自費留學生,到達此地,才發覺英語程度不夠,現正在讀先修班,曉放是我老師之一。」

  回答得十分老實坦誠,郭劍波立刻收回成見。

  「緬街川菜的章老闆是你親戚?」

  「一表三千里,章的確是我的表兄弟,初來的時候,幫他們坐過櫃檯,後來發覺合不來,漸少來往。」

  都不是不合理的解擇。

  范里見案頭有一分太陽報,順手取過,「有什麼新聞,我讀給你聽。」

  「好極了。」小郭輕輕閉上眼睛。

  范里的英語發言不甚正確,她稚氣地念:「渥太華政府必需面對廿一世紀有色移民引起的衝突,以及加拿大人口種族比例之更變。」

  小郭說:「很有趣,請繼續。」

  「到二〇〇一年,多倫多、溫哥華、蒙特裡爾等大城市,有色人種將占總人口百分之十點七,」范里拾抬頭,「現時只占百分之入點八。」

  小郭點點頭。

  范里讀下去:「如果加拿大維持每年二十六萬五千移民額,到廿世紀初,人口中百分三十是在海外出生。」范里笑了,屆時如果有人大喊移民回家,偌大一個國家就鬧真空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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