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尋找家明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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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就這麼多?」他問。 「其餘的已海運寄出去了。」我說。 「走吧。」他說。 他送我到機場。 我真沒想到他這麼熱心。 我們在候機室擁抱,他仰起頭笑,向我擺擺手,走了 他真是灑脫、漂亮,所做的事出人意表,但是又合情合理,如果不是妒忌他,那麼一定會喜歡他。 我回了家。 一年之後,才在理工學院找到一份講師的工作,在這一年中,因與現實初初接觸,非常壯志消沉,再且寂寞得很,社會上怪異現象大多,錯愕之餘交不到朋友。因此長篇大論地寫信給英國的同學,只有藍剛的回信最頻最快,我們真成了莫逆。 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下來,已是兩年之後的事。 這兩年中發生很多的事。 藍剛畢業後在外國人的工廠中做管事,他升得很快,並且彼他們派到香港的分廠來做管事。 我接到他的信高興得幾乎跳起來。 藍剛這人永遠是這麼一帆風順,但是我知道他為他的生命做了太詳盡的安排,他是經過一番苦心的。 等他到香港的時候,我開著我的福上去機場接他。 廠方早有人在等他、藍剛是有點辦法的。 好小子!精神奕奕的走出來。 「藍剛!」我忍不住大喝一聲。 他舉起兩隻手,「家明!」 我們又在一起擁抱。 「你好不好?」他問我。 「我好。」我說,「你比什麼時候都神氣!」 「我永遠不會打敗仗,別給自己這種機會!」他揚揚拳頭。 我笑,「怎麼?我們今晚可不可以安排節目?」 「我們去喝個賊死!」藍剛喊叫。 安頓好了我們去喝,並沒有醉倒,我們撫著啤酒杯,緩緩地喝著,嚼著花生。 「香港怎麼樣?」他問。 「對你來說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。」我說。 「對你呢?」他問。 「也不薄,我的奮鬥,掙扎都已成過去,從此以後我將老死在理工學院。」我並不是開玩笑。 「那是間好學校是不是?」他問。 「不錯。學生聽話得令人憐憫,程度卻與大學不相等。」我自覺說得很得體,「寧為雞口,他們很尊重我。」我拿起啤酒杯子,「乾杯。」 「家明,」他笑,「別這樣好不好?全世界只有臺灣人是幹啤酒的。」 「是嘛?那時候我們不是也喝幹過一整只靴子?」我詫異。 「我們是比賽——家明,你這個人什麼都好,就是說話不通感覺遲鈍!」他取笑我。 我笑了,「你去過臺灣?」 「自然。」他說,「誰像你,要多土便有多土。」 「這麼大的房子你一個住?」我問,「廠方對你這麼好的。」 「還不錯。」他的驕傲如日中大。 我說:「這些日子你從來沒告訴我,你家住哪裡。」 他沉默一會兒。「我沒有家人,」他說。 「呵?」我一呆,「父母呢?」 「去世了。」他說。 「對不起。」我連忙補一句。 「沒關係。」他笑笑。 我覺得很奇怪,我一直以為他是富家子弟,但是我知道,即使是最好的朋友,還是適宜保持一定的距離。我沒有問下去。 「藍剛,」我說,「我們兩個人都在香港了,一定得好好維持友誼。」 「那一定。」他說。 「我有空來看你。」我說。 「喂!你有了女朋友沒有?」他問。 我搖搖頭。 「一個也沒有?總有約會女孩子吧?」他不置信。 「沒有,」我說,「我覺得沒有這種必要。」 「怎麼會有這種事,你什麼地方有毛病,嗯?」他大笑。 我只好也笑。 我們分手。 之後的三個月,他一直忙,我們間中也通過電話。但是沒見面,事情就這麼擱下來。 天氣漸漸熱,終於有一天放學,藍剛在校門口等我。 藍剛開著一部黑色的保時捷,無懈可擊。 我搖搖頭,只能夠笑,他真的永遠不會刻薄自己。 「今天我生日,到我家來吃飯。」他笑。 「好傢伙!讓我去買禮物。」我嚷,「從來不告訴我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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