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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輾轉間只聽見細細絮絮的麻將聲響起,醒來果然看見媽媽在搓牌,這一台麻將不理朝代時勢,都是一帖定心劑。

  阿娥說:「小郭先生打過電話來,我請他來吃飯,今晚我做了蛤蜊燉蛋。」

  「子函呢?」

  「回自己家去了。」

  印南總不忘帶水果上來,這次,是極大極美的水蜜桃,老遠就聞到甜香。

  正打麻將的女士們立刻笑說:「快切開讓我們享受。」

  子盈開她們玩笑:「桃子要整個兒捧著吃得汁液淋漓才夠味道。」

  大家嘻哈大笑。

  郭印南感慨萬千。

  人家家底宏厚,有基礎,即使在股市上不見三五百萬,只當消閒費用,不動聲色。

  郭家卻已愁雲慘霧。

  剛才他回到家裡,勸父母兄嫂立刻壯士斷臂,他們猶不心死,硬說會得回升,非要血本無歸不可。

  他一氣,獨自走了出來。

  子盈把資料與印南商量。

  「飛機停在什麼地方?」

  「白雲飛機場附設的私人升降點。」

  「我陪你去。」

  「印南,買一送一會賠本。」

  「我不放心你。」

  「我會打恭作揖,畢恭畢敬,印南,那一套不難學,我是程子函的妹妹。」

  他握住她的手,苦笑。

  「家人如何?」

  「這一關很難過。」

  「會有什麼影響?」

  印南答:「大哥與大嫂勢必會輸掉他們的公寓,最終得搬回父母家,我會把房間讓出來給他們暫時避難,我只好住到客廳,押後婚期。」

  子盈聽到這個骨牌理論,不禁歎氣。

  她安慰他:「婚期本來已經決定擱置。」

  印南非常失望,低頭不出聲。

  子盈卻輕鬆了。

  她替他按摩肩膀。

  印南說:「我此刻才明白什麼叫做草根階層,三天不下雨,草就乾枯焦黃,大樹紮根深,才熬得乾旱。」

  「吃飯了。」

  子盈開了一瓶契安蒂白酒招待他。

  郭印南問:「這件事裡,有無人得益。」

  子盈不敢出聲,只是勸酒。

  第二天,子盈準時到鄭氏機構。

  秘書笑說:「程小姐來看看辦公室可合意。」

  子盈意外,她以為按件頭工作,只需開會交貨,誰知還有歇腳處。

  辦公室有一扇大窗戶,面積不小。

  「程小姐沒有上班時間,不過是方便你進入及工作。」

  只見書架上全是嶄新的參考書,電子工具齊備。

  這時她們身後有人用普通話說:「子盈,你早。」口氣熟絡似老朋友。

  子盈轉過身來。

  「我是鄭樹人。」他伸出手來。

  沒想到那麼謙和,年紀不算大,兩鬢微白。

  秘書斟出烏龍茶,子盈猜想他是臺灣人,要不,原籍福建,大抵不在香港長大:「子盈,多謝幫忙,我會派職員與你合作,你大可自由發揮,以大方加一點點別致為主,我最喜歡的顏色是藍白灰。」

  他笑了,攤攤手。

  鄭氏只聽說這年輕女子是高幹子弟,需對她特別招呼,沒想到她還像個女學生,白皙小臉在陽光下清純晶瑩,有別庸脂俗粉。

  他與她閒談幾句,接著開會去了。

  稍後,有一男一女來向子盈報到,都有工程設計學歷,出任助手。

  這是份優差,分明是母親一手撮合,怕她失業無聊。

  在這種特別照應下,不論工作地點、性質,一定愉快。

  子盈上班不到一個月,能子科技已跌到七元二角。

  她與助手出發到白雲機場去看那架飛機。

  鄭樹人看過設計,相當滿意,子盈正在研究如何把每一件家具釘實在甲板上又不覺呆滯之際,忽然聽得鶯聲嚦嚦——

  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。

  「我還是第一次進私人飛機!」

  子盈抬起頭,看到一張熟悉面孔,正是她的老朋友高戈小姐。

  子盈反而放心,見過私人飛機這種排場,一定會忘記程子函該類小客戶。

  高戈見了子盈,稍稍變色,只是裝著不認得她。

  高戈又瘦了一圈,更加時髦標緻,連絕無僅有的一絲泥土氣都洗脫了。

  鄭樹人介紹:「我的設計師程子盈。」又說,「我的朋友高明。」

  又換了名字,子盈只招呼一聲,又忙著工作。

  她拍了一些照片,與助手走下飛機。

  三個人一言不發,埋頭苦幹。

  工程明早即可開始。

  地毯樣版送來,子盈十分滿意:灰藍色底子上織出鄭氏機構標誌,清晰美觀。

  晚上,鄭氏約他們吃飯,子盈發覺高戈不在,松一口氣。

  兩個助手有事早退,只剩他們二人。

  子盈忽然想念郭印南,臉上稍露寂寥之色。

  鄭樹人輕輕問她:「閒時喜歡做什麼?住在哪個城市最多?」還有,「前些時候才與你舅舅打高爾夫球……」

  這時,忽然有女歌星上臺,輕輕唱起歌來,她用福建話唱「往事莫提起,無論花多麼鮮豔,人如何繾綣,往事莫提起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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