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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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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外橫風橫雨中,一個年輕人在等她,他連一部車子都沒有,但是他把身上僅有的一件雨衣脫下來,蓋在少女身上。 他倆瘦削的身形消失在風雨中。 三號耐著性子聽畢這個平庸的故事。 「那少女是關元之的母親!」它抬起頭,「慢著,這個故事我像是在哪裡聽過的,是不是叫《孤星血淚》,抑或《塊肉餘生》?」 七號不去理它,「關元之正是無名氏老先生的外孫女兒。」 「那對年輕人一直沒有回家,流落在外?」 七號點點頭。 「後來,元之的母親被拋棄,貧瘠而死,可是這樣?」 「不不不,」七號說,「他倆一直深愛,生活在極度窮困中而志氣不變,不幸在事業剛起步的時候他患病去世,他的病,也遺傳到元之身上。」 故事雖然陳舊,且似曾相識,三號還是感動了。 「她把女兒送到育嬰堂照顧,勤力工作,可是她的心已碎,不久也追隨他而去。」 三號垂下頭,人間不幸何其多。 「元之於是成了孤兒,」七號說,「無名氏在稍後便開始尋找她,祖孫在醫院見面的過程倒是相當別致,與眾不同。」 三號接下去:「他覺得歉意,於是把全部遺產給她。」 「不,他發覺與元之是那樣投緣。」 「真難得。」 「世上最寂寞的兩種人是老人與孩子,他們最希望有人做伴。」 「無名氏真幸運,在那個時候找到了外孫女。」 七號說:「他臨終前一定非常懷念女兒。」 三號感慨:「他沒有愛屋及烏,何止如此,他一直認為他的旨意是道路真理生命,他固執剛愎到這種地步,自然要付出代價。」 兩個機械人道出了關元之的身世。 七號說:「元之殊不孤單,她起碼有二三十個堂表兄妹。」 三號笑,「都巴不得要抽她筋剝她皮。」 「真慘,人類的人際關係一環竟那麼差,一直搞不好。」 三號歎口氣。 七號這才想起來,「對,你這次來,總得見一見原醫生。」 「他人呢?一天到晚神出鬼沒。」 「他到北愛爾蘭某農莊去了,一班小學生寫信給他,邀請他前去參觀並解釋草原上新近發現的巨型的環狀圖案。」 三號笑,「那明明是某種飛行器降落時壓成的痕跡。」 七號不語,也微笑,「人類事事講究證據。」 三號點點頭,「所以《聖經》上說,沒有看見就相信的人有福了。」 七號問:「你對你外型可滿意?」 三號撫摸面孔,「這次我想做出若干改良。」 「精益求精?」七號取笑。 「在外邊世界,皮相可真重要……」 正在閒談,室內緊急通話系統突然響起,七號連忙按下聆聽。 「各位注意,有客人自遠方來,手持曼勒符,要求見原醫生。」 七號與三號面面相覷,「急召原醫生返回曼勒。」 「一致通過,即刻發密令請原醫生返來。」 三號忍不住說:「最後一道流落在外的曼勒符終於出現了!」 七號說:「我的天,這次,這個人會要求我們做什麼?」 「不要緊張,原醫生自然會得處理。」 七號問:「客人在什麼地方?」 「在七〇四號休息室。」 「讓我們看看他。」 熒光屏上出現七〇四室內部情形,三號與七號看到一個女子玲瓏浮凸的背景,她正煩躁不安地來回踱步,囂張的姿勢予人強烈的壓逼感。 只見她抬起頭來,看著隱蔽的攝像器,冷笑一聲,吆喝道:「原某在什麼地方,還不叫他出來見我?」 那女郎擁有豐滿的紅唇,也許,稍微太豐厚了一點,以致看上去,予人貪婪的感覺。 她豎著眉毛,撐著腰,十分十分不耐煩。 三號吃一驚,「這是誰?」 七號說:「她好似是原醫生的舊相識,是找晦氣來的。」 這時,原氏的聲音傳來,「W,你終於來了。」 那女郎冷笑,「是,正是我。」 「我會儘快趕回來,請稍安毋躁,」原氏說,「請交出曼勒符接受檢驗。」 女郎這時的聲音忽然變得懶洋洋,「你怕它是假的?」 沒想到原氏這種時候還有俏皮的心情,「不,我怕它是真的。」 那叫W的女郎洋洋得意,「你是怕定了。」 這個時候七號按熄熒光屏,「去,去查W部,看看這名女子是誰。」 三號冷笑:「所有電腦資料均由原醫生輸入,他再正大無私,也不會把他與那名女子的故事告訴你聽。」 七號點頭,「三號,你講得對。」 「耐心等原醫生回來吧。」 原醫生在兩小時後就回來了。 那女郎打量他,「好身手,好手段,神通廣大。」 「不敢當不敢當,彼此彼此。」 那女郎取出曼勒符,啪一聲平放在桌子上。 原醫生凝神,「你是如何巧取豪奪得到它的?」 女郎哼一聲,「不問來歷,見符如見人。」 「W,我從未停止敬佩過你的能力。」原氏語帶諷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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