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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九


  任莉莉也只得笑,「再問下去,我就是個笨人了。」

  同聰明人打交道,真是賞心樂事。

  元之由衷說:「我也喜歡你。」

  一行三人稍後告辭出來。

  三號直抱怨麥克阿瑟:「眼淚鼻涕算是什麼?西洋鏡拆穿如何是好?你太影響我的演出了。」

  元之不作聲。

  人們總是把他們能力估計過高,江則培父女的心腸並不如他們想像中剛硬。

  麥克阿瑟仍在抽噎,多年來建築的冰牆今日融解。

  元之不敢揶揄他。

  三號歎口氣,自覺仍然不十分瞭解人類。

  麥克阿瑟嗚咽說:「他已經病重。」

  三號終於忍不住,「我還以為你憎恨他。」

  元之仍然維持緘默。

  「他到底是我生父。」

  三號勸慰:「我們可以時常去探訪他。」

  「可以嗎?」如發現新大陸。

  「當然可以,我不介意繼續扮你。」

  阿麥問:「他有沒有原諒我,他有無寬恕我?」

  「你永遠是他的女兒。」

  麥克阿瑟閉上綠色的眼睛,淚水汩汩而下。

  看這樣一個大漢哭泣真是突兀的奇景。

  麥克阿瑟故事的尾巴結束了。

  江則培夫婦遲早會猜到誰是真正的江香貞,抑或永不?

  一共只得三個年輕人,不是關元之,就是三號,要不,就是伊安麥克阿瑟,不過,他們要著實運用想像力。

  元之笑了。

  她繼而著手去處理林慕容的後事。

  使元之訝異的是記得她的人不多。

  都會裡至多是漂亮年輕的女子,每三兩年一定有一批新美女冒出來,如海面的泡沫一樣,漫無目的飄流,約莫只想用她們所有的青春,去換取她們渴望的物質,有人成功,有人失敗。

  元之不知慕容是哪一種例子。

  她找到慕容最後的地址去。

  按鈴,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,以為沒有人在屋裡,剛想走,忽然聽見碎細的腳步聲。

  元之耐心地等人來開門,下午三時了,是根本沒起床呢,還是在打中覺?

  門打開了,另有一座鐵閘,有一個磁性的聲音傳出來,「誰!找誰?」

  「我姓關,找林慕容。」

  那女郎一怔,探半邊身子出來,元之沒看到她的臉,只看見一角絲袍子,七彩繽紛,是菊花與龍圖案。

  「慕容?慕容早不在這裡住了。」

  「我知道,我能進來嗎?」

  「你是她的什麼人?」

  「朋友。」

  女郎感喟,「好吧,請進來。」

  鐵閘終於被打開了,在這都會裡,幾乎所有的公寓門外都鑲著一道堅固的閘,以策安全,家家戶戶,看上去,都似牢獄。

  元之看到了那女郎,女郎也正打量她,兩人都吃一驚,女郎沒想到來人那麼體面,端莊,元之沒料到秀髮蓬鬆、殘妝未褪的她簡直是林慕容再生。

  「請坐。」女郎招呼元之。

  極大極松的袍子下露出雪白的大腿。

  元之問:「尊姓大名?」

  「蘇細。」女郎笑笑。

  元之到這個時候才有時候打量公寓佈置,略舊但還算整潔,到處都是碎花與紗邊,十分女性化。

  女郎找到一腰帶,束好袍子,打一個呵欠,給元之一杯水,為自己點起一支香煙,輕輕說:「你太不靈通了,慕容已在數年前去世,現在我住這裡。」

  元之說:「這件事我知道。」

  「呵那你是來收拾她的遺物的,統統在紙盒子裡,放在貯物室。」

  「她有親人嗎?」

  「她訂過一次婚。」

  「那人是誰?」

  「誰不一樣,那人已經又結過三次婚,離了兩次婚。」女郎十分感喟。

  他們生活得實在豐盛,在此期間,元之只睡了一覺。

  女郎笑笑,「慕容欠我八個月租。」

  呵失敬,原來她還是房東。

  元之連忙說:「我來替她付。」

  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們這一幫人,誰不欠債,只是沒想到她去得那麼突然。」

  元之不出聲。

  「留得青山在呵,是不是。」蘇細似通非通地說。

  她帶她到貯物室。

  約有六七隻大紙盒堆放在那裡。

  蘇細說:「我有預感有人會來領取。」

  「慕容的父母呢?」

  蘇細聳聳肩。

  「她有一個那麼美麗的名字,可見父母從小是愛她的,該通知他們一聲吧。」

  蘇細一直笑,笑出眼淚來,「慕容是她的藝名,由一位攝影師替她想到這個好聽的名字。」

  元之卻仍然固執地說:「可是,她一定有父母吧。」

  蘇細不耐煩,生氣了,她斜眼睨著元之,看元之的衣著穿戴,便知道是個有身家有父蔭不知民間疾苦的人,她搶白她:「對很多人來說,父親並不是生命上重要的角色。」

  元之不語。

  紙盒並沒有封實,裡邊全是舊衣服。

  元之抽出一件晚服,在身上比一比,她眯著眼睛笑了,轉一個身,那件舊衣揚起一角,發出悉卒聲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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