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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「更加吃苦,有時要與工作人員到荒原考察,住在帳篷,不得攜眷。」

  「把公寓粉刷一下,置一床一幾,一桌兩椅,我會做菜飯、雞湯、炒蛋,我幫你洗衣服收拾。」

  周歲心酸,「我有什麼好?」

  「嘿,太謙虛了,不知多少女生仰慕你,願意與你過浪漫苦日子。」

  「她們不認真,像往蠻荒探險,去一下就回,到處說體驗過生活。」

  年年溫和地說:「我打聽過,你的收入,足夠維持一般生活。」

  「不是你,年年。」

  「你一早把我視為包袱,負累。」

  她自手袋摸出那枚幸運銀幣,摸一摸上邊阿曆山大頭像,「我已忘記酒味。」當然,這不是真的。

  這時,年年覺得後頸下痕癢,她伸手抓一下。

  可能太大力,此刻又有點痛。

  她再伸手去摸,黏嗒嗒兩隻手指都是血漬。

  周歲也看到,吃驚,撥開她襯衫領子看視,只見一顆痣被搔破,微微出血。

  年年說:「不要緊。」

  周歲細視,那顆痣有鉛筆橡皮頭那般大小,形狀不等邊,顏色有深淺,像煞惡痣。

  「去醫生處。」

  年年無奈,「哪個醫生?」

  才說周歲不應把她當負擔,擔子便直壓下,明明想深一步談心,卻又趕往診所。

  血沒有止住,一直緩緩滲出,襯衫一片紅。

  趕到易醫生處,看護吃一大驚。

  易醫生沉著,細細檢查做化驗。

  年年懇求:「請別知會其它人。」

  「知道,不管怎樣,那麼一顆大痣遲早卡住拉鍊之類,我幫你切除,不會痛。」

  年年說:「我已不知什麼叫痛。」

  易醫生幫她止血。

  周歲在角落問:「我可以做什麼?」

  易醫生看他一眼,「你可以往理髮店維修一下。」

  「給我半小時。」

  他出去了。

  化驗報告回轉,易醫生鬆口氣,「你貧血,多吃些,」她輕輕說:「手術開始。」

  看護進來攤開儀器。

  年年伏在手術桌子,緩緩盹著。

  易醫生手勢熟練,切除四方一公分皮膚,挖深一點,縫合,貼上膏布。

  看護輕聲說:「全身縫補,可憐。」

  「噓。」

  過一會,易醫生也說:「算不幸中大幸,有贊助人付清一切治療費用。」

  趁病人不覺,用放大鏡仔細檢查她全身皮膚,可有其它值得懷疑斑點。

  不一會周歲回轉,短髮的他神清氣朗,且散發藥皂氣味。

  易醫生微笑,「又變回英俊小生。」

  她示意周歲掀起上衣。

  醫生看到刀疤痕,「嗯,縫合有欠細緻,當時救命要緊,擇日我幫你重做。」

  「不必。」

  「做人切忌馬虎,可以做得更好,一定要做。」

  「是,醫生。」

  助手做幾杯熱可哥放桌上。

  「易醫生,我有事請教。」

  「請講。」

  他是輔導人,今日反而需要輔導,可見不是小事。

  「可否帶年年往外國居住?」

  易醫生看牢他,「居住有很多類型,她是病人,五年內均需鄭重護理,身子虛弱,萬一水土不服,十分麻煩。」

  「你不贊成。」

  「當然不,你不是想她爬高蹲低處理家務上街買菜摃回重物吧?」

  周歲說:「你把家庭婦女生活形容得十分刻苦。」

  「根本就是,什麼不叫家庭主婦做?生下子女,更要處理屎尿屁以及嘔吐物。」

  周歲訕訕。

  「你是任性自在的老王老五,快意恩仇,最大成就是維持到自家生活,以及戒除酒癮,你不必自尋煩惱。」

  「你們眾口一致。」

  「你不聽拉倒,可別挑戰病人。」醫生唏噓,「這是什麼世界,一名工程師竟不能維持稍微舒適生活,都會物價實在太過昂貴,把中產階級擠到邊沿。」

  周歲答:「是我個性散漫,廿五六歲專科畢業,找到工作,以為已經實踐人生目標,接著十年,從未想過要儲蓄置業,歲月飛逝,房產漲上十倍,薪水,只得兩倍,已經上不了車。」

  「真想不到工程師也叫苦。」

  「醫生你與我差不多年紀,但你事事上軌道,將來這社會,會由女性統治。」

  「多謝抬舉。」

  看護進來說:「醫生,別的病人輪候得不耐煩。」

  「馬上來。」

  她出去。

  周歲看到年年雙足露在毯子外,小小足趾圓圓如孩童,這是一雙未經高跟鞋蹂躪的天足。

  年年漸漸醒轉,睜開雙眼,「痛。」

  看護進來給她服藥。

  「可以回家否?」

  「先喝杯熱飲。」

  年年問周歲:「在花園說到哪裡?」

  又惦記那枚周歲贈送的銀幣,伸手入袋,摸到才放心。

  周歲送她回家,輕輕說:「我要回辦公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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