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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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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杉說:「也許,人類太寂寞。」 青山進來聽到,這樣說:「所以你吱吱喳喳說個不停。」 紫杉撲上雙手大力擰青山雙頰,姐弟玩起來極樂,年年羡慕他們友愛親愛。 「好了好了,叫年年笑話。」 他們一家人都漂亮,三母女,唯一擔心的是發胖,「水都不敢多喝」,「多吃一塊蛋糕立刻重五磅」,「都餓死在這裡」,「唉,長期捱餓,每夜肚皮咕咕聲與我議論」…… 換句話說,陸家似沒有煩惱。 結婚日期與蜜月地點都已訂妥,未婚夫婦已遷入新屋同居,年年發現胸脯有硬塊。 當然只得暫停一切,救活性命再說。 這一年時間,陸家對年年不離不棄,加倍呵護。 陸太太讓人做了各式各樣鮮美湯羹給年年食補,儘管年年食不下嚥,頻頻嘔吐,她不厭其煩。 彤雲夫家是醫生世家,介紹最好醫務給她,用標靶治療,負責一切費用。 但頭髮還是掉光,新長的毛毛半黑半白,口腔敏感,口齒發腫不清。 終於,走到最後一步,割除禍患,殺退癌魔。 「Remission!」醫生歡呼。 作為戰場的軀體已經五癆七傷。 青山背著瘦削的未婚妻在家裡四處跑,重新安排婚期與蜜月。 「這次不去馬丘比丘了,我們到吐芬奴住上一個夏季,我教你滑浪。」 年年沉默。 她有預感,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幸運。 青山對她毫不嫌棄,確是難得,但醫生已經告訴他們,因為各種化療電療,年年已不能生育。 剛巧這時彤雲生下男胎,夫家與娘家喜心翻倒,轉移目標,忙著抱孫子。 那幼嬰奇趣,個多月大,已會得眨眼、微笑、揮手,嘴裡「波波作聲,還有,驅走烏雲。 這時的年年,因為胸前傷口疼痛,自然地佝僂著背,臉容憔悴,衣褲寬鬆,比起從前,連一個影子也不如。 青山一直鼓勵:「紫杉已聯絡最著名整形醫生,重塑什麼形狀都可以,不必擔心。」 年年知道這是真的,但是,從前,她天生美麗,她看不起人工塑造。 醫生的指示是一年後可以動工。 年年寄情工作。 「你寫什麼?我選青幫。」 「嘩,胸有大志。」 「且聽年年選何題目。」 「烹飪會、媽媽會、園藝會……」 「童軍也是大題目。」 年年忽然說:「有一個會,叫AA,匿名酒徒會。」 「啊,那是戒酒互助會。」 「各位有否覺得納罕,戒酒,為何要參加組織。」 「互相鼓勵支持。」 「過了廿一歲,人人都明白,家人朋友只能幫你那麼多,一切靠自己捱過。」 「人多,沒那麼害怕。」 大家都笑,「沖呀,一起掉落山坑。」 回到家,年年取出威士忌,倒一杯加冰,緩緩啜飲,心裡平靜不少。 書房牆壁貼滿青山收集的裸女豔照,他自十三歲就到處搜刮,收藏在床底下盒子內,家人都知道他有這個嗜好,據陸太太說:「不然還怎麼辦,做和尚?」他特別喜歡一個叫凱特的哥加索金發藍眼模特兒,豐乳,一次在飛機艙內失重狀態翻滾拍攝,雙胸驚人浮蕩,好像要升空,連年年都覺得有趣。 在最主要位置,貼年年的放大全身泳衣照。 青山說:「她們有點笨重,沒有你好看。」 年年只是笑。 一年多對著渾身怪異氣味的病人,他倒是沒有搬出。 都傳他以前愛玩喜遊蕩,此刻,恐怕都改過了。 那日,他頗晚回來,看到年年在喝酒。 「一個人別喝悶酒。」 「我是秘密酒徒。」 「女子喝醉容易吃虧,會被人抬到不知名處魚肉。」 「明白。」 他忽然說:「我爸回來,我到酒店與他見面。」 「啊,他有話說?」 「家庭,對他來講,也是一間公司。」 「你可是總經理?」 「將來再說吧,我對他那門生意不感興趣。」 「他做什麼事務?」 「地產,最近移師倫敦,專唬華裔:『倫敦近郊』,對,一小時火車路程,快去到康瓦爾。」 年年忍不住笑。 「最近你氣色好得多。」 年年答:「我也那麼想。」 「彤雲燉了蟲草及燕窩,大家一起吃。」 他隨即去淋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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