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香雪海 | 上頁 下頁 |
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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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看情形她身型又不似七老八十,我偷偷往後面看,沒瞧到什麼,便起身往洗手間,企圖經過她身邊時瞄一瞄,可是我一站起來,她身邊的五名大漢也都忽然齊齊站起來,像肉屏風似的擋住視線。 我撇撇嘴,心想:「好稀奇嗎?香餑餑乎?」 叮噹像是會讀我的心意,閉著雙眼,抿著嘴笑,這小娘! 「瞧我的。」她說。 「你有什麼好瞧?」 「我去打聽她的來龍去脈。」 我拍一下自己的頭,「我怎麼沒想到,現成放著趙世伯。」 叮噹笑,「最好是原機回香港,風帆也不必理,是不是?」 「是。」 她深得我心。 她歎口氣,「這就是我們住在這擠迫的香爐峰下原因之一吧!太熱鬧太精彩的生活,誰捨得放棄?」 下飛機的時候,神秘女子身邊仍然擋滿保鏢,我只看到黑紗被一陣熱風帶起。 洋太太喃喃地說:「她以為她是積姬奧納西斯。」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對她有好奇心了。 我與叮噹在馬尼拉胡混數天便折返回香港,馬上捉住趙世伯來查黑衣女家底。 趙世伯人稱趙翁,是一個白手興家的好漢,他有三個兒子,兩個留美,不肯回來,一個承繼了他的事業,幹得有聲有色,卻又沒有公子哥兒的積習,趙三是個極難得的人物。 我認識趙三的過程,說來漸愧一一開頭他對叮哨也頗有意思,可以說是我自他手中把叮噹搶過來的,但後來大家成為好朋友,進一步也認識趙翁。 趙翁好客、可親,長者之風表露無遺,他不是寂寞的老人,大家都樂意同他親近,他的女朋友年輕貌美得令我們小一輩都咋舌。 我探訪趙翁那日,叮噹有點事,不克陪我,我單刀赴會。 趙翁坐在書房內,豪華四聲道音響設備,在遙控設計下千變萬化,播出悅耳的音樂。 趙翁在吸煙鬥,煙絲甜甘甘的香味令我深呼吸不已。 他「卜蔔」地把煙灰敲出來,又再燃上。 「淩小姐呢?」他問。 我說:「叮噹她沒空,有點事。」 趙翁說:「城內那麼多女孩子,就數她有格,中文那麼流利,文字在她手中,出神入化,誰敢不看她的作品?」 「趙世伯過獎,也不過是供太太小姐消遣而已。」 「我兒子一直很欣賞叮噹,可惜被你追了去,不過也罷,你也是個人才。」 「多謝趙世伯。」我微笑。 「許多人以為女人寫作,必然是家庭手作式,屈居小住宅中,書些婆媽見解,愛皮西東南西北不通,淩小姐不一樣。」 我沉默。 看來喜歡叮噹的人還真不少。 待趙翁贊完叮噹,我們便沉默下來。 偷得浮生半日閑,我乘機享受一下這間寬大寧靜書房內的獨特氣氛。 「一一你要向我打聽的這個人……」 我欠欠身。 趙翁肯出馬,無往不利,他處於半退休狀態已有多年,閑來喜結交三教九流人馬,否則我與叮噹也不能夠登堂入室,成為他的朋友,趙翁認識的人,包括衛斯理與白素! 他說:「香氏企業的根據地,並不是香港。」 我耐心地聆聽。 「是以香氏的後人,並不時在香港出現。」 我「張大」了耳朵。 「最近香港部分的事業,由香氏的一個女兒來接手管理。」 「呵!」 「香氏本人在去年去世,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了?」 「我不知。」 「也難怪你,他在蘇黎世過身,沒有宣揚。香氏不比我,我頗喜出風頭,追女人。」他朝我眨眨眼,「人家是大企業家,生活嚴肅沉樸。」 我笑了。 「我死的時候,訃聞一定登滿全港報紙全版首頁。」他長歎一聲,「要每個晚輩來鞠躬。」趙翁說。 「到時我也成為老伯伯。」我捧他一捧,安他一慰,「怕彎不下腰。」 趙翁又沉默下來。 又過很久,他說:「大雄,你所說的這個女子,我也見過。」 我震驚,沒料到會得到一手資料,不知怎地,興奮無比。 為什麼?自己也說不上來。 我屏息等候趙世伯說下去。 「我與香氏素有往來,從未聽過香某人有這個女兒,香某雖有子有女,但幾個女兒都是坐四望五的人了,又不理外頭的事,所以我也罕納。」 「她很年輕?」 「不是很年輕,三十來歲年紀。」 我盼望地問:「長得可美?」 趙世伯很肯定地說:「不,不美。」 「呵。」我一陣失望,死心不息,「比叮噹如何?」 「當然是淩小姐漂亮——藝術家有藝術家的風度。」 但叮噹也並不是絕色的美人,正如趙世伯所說,她以氣質取勝。 「這個女人嘛——」趙世伯陷入沉思中。 我已經不大感興趣。 「來歷不明,但既然自香氏處承繼了本港的產業,雖說是九牛一毛,到底證明她與香氏的血緣。」 「她叫什麼名字?」我問。 趙世怕說:「她叫香雪海。」 「什麼?」 「香雪海。」 「多麼奇怪的名字。」我的興趣又鉤起來,「多麼美麗的名字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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