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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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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為立刻問:「慧中,你作文,喜用深奧抑或清淺的文字?」 慧中笑,「我讀醫科,答卷子毋需咬文嚼字。」 「你總有讀小說吧。」 「文字用來傳通訊息,總得叫讀者看明白為目的。」 「那是贊成越淺白越好?」 「嗯,所以我們有李白」慧中說,「不過我也讀過:一個寫作人若要改進文字,總得在動詞群下手,把平常普通的動詞改成精要尖銳,像『他看著我』與『他凝視我』大大不同,又或『他狠盯我』、『他怒視我』」 不為說:「我覺得,用字無論如何要清易,簡單明瞭的文字,營造出故事各種氣氛,像恐怖、淒怨、喜樂才是高手。」 「阿,不為,那種境界不是人人可以到達。」 「我不喜明寫,慧中,哀傷時不用大叫大哭,動怒毋需破口大駡,戀愛不必欲仙欲死,成功最忌告知全世界,一但是出版社把這些細節都改過了,整部小說露骨大膽新奇,不是沒有可讀性,但稍嫌粗俗。」 「嗯,太含蓄了,也許讀者覺得如隔靴搔癢。」 不為沒好氣,「癢要像藥膏,總不能抓得應開肉爛,血肉模糊。」 慧中哈哈笑。 不為這才改變話題:「慧中,剛自手術室出來?」 「是,一位老太太摔倒,盤骨粉碎需鑲上鋼架。」 「老年真多折磨。」 「你已搬回原居?」 「是,不過我曾在令尊的公寓住過一晚,謝謝你們。」 「稍後我來與你會合。」 「很想念你。」 「我也是。」慧中說話一向簡潔。 不為沒有在電話中提及細節。 成年人總會保留一點秘密。 她會告訴不勞「喂,那對西瓜玉鐲在我處」嗎,當然不,她會說:「不勞我們每人分一隻」嗎?也不會,一對玉鐲分開,失去價值。 這算得是藏私嗎,也許,但是母親交到她手中的遺產,她決定接收。 包括這座公寓在內。 伍不為生活中一頁已經掀過,大量人與事、情與景已經壓在這一頁之下,大抵要到中老年時才會翻出回憶。 那時,舊情會像夾在書本裡的一朵花或是一塊葉,形狀依稀在或許保留了三分顏色,但事過境遷,內心雖然牽動,感覺必定生疏。 此刻,不為忙著在原稿上寫下她不滿改動之處,全神貫注,全情投入。 口渴時喝點果汁,或是咖啡紅茶,忽然發覺天色已亮,她走進浴室,徒手爬上牆壁,累得滿身大汗,淋浴,更衣,出門往出版社。 走到街上,看到鵝毛般雪花緩緩自天空飄下。 這是今冬第一場雪。 不力孑然一人,略覺淒清,但是有那麼多事等著她做。 不久又可以見到慧中,阿,不算太環了。 不為匆匆往地下鐵路站走去。 一個人,總得不停向前走。 (完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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