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噓—— | 上頁 下頁 |
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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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為說:「我來。」 她與父親對奕。 原來老人不理規矩,愛怎樣走就怎樣走,將軍不但可以飛出來吃車馬炮,象且可以過河散步。 不為大笑,多有趣,遊戲是該這樣。 難怪小仍與他玩得那樣開心。 片刻大家對吃,棋盤上空空如也,算是一局。 於忠藝在一旁也忍不住笑。 「爸,刷牙洗臉,好睡覺了。」 老人忽然抬起頭,他這樣說:「小朋友,早早起,刷刷牙,洗洗臉,吃過早飯上學去。」 不為聽了,握住他的手,「是,是。」落下淚來。 這一定是六十年前老人上幼稚園時背會的一課書,自記憶倉庫最深處挖掘出來。 他的記憶已經打散蒸發,但是偶然還可以拾到一片半片比較完整的。 不為坐露臺上,用手掩住臉。 憂傷使她疲累。 保姨輕輕坐在她身邊。 「不為,在想什麼?」 「在想老一脫的人真勇敢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從不言倦,也不抱怨。」 「你們也幹得不錯。」 「爸說他赤條條南下,做經紀,四處奔波,賺些許傭金養家活兒,一日在街上遇到大雨只得走到工廠大廈簷篷下躲一躲,誰知守門口的印度人來趕他,爸說,他記得那家大廈屬於駱駝漆廠。」 保姨訝異,「現在都沒有這家廠了。」 「爸後來白手興家,我們這些人,才有瓦遮頭。」 「不為記性好。」 「爸現在像個小孩一樣了。」 「不為,不耍太晚回去,我叫小於送你。」 「人家也是人,也要休息。」 保姨說:「我像他那年紀,一天只需睡三四個小時。」 可是不為堅持自己叫車走。 她在小公寓工作到深夜。 奇是奇在男生找翁戎的電話不絕。 終於,不為的電話也響起來。是翁戎問她住得可舒服,會不會開洗衣機等。跟著,是莉莉蘇比耶斯基找她。 「大家看了攝影及說明都覺得動人,還有沒有?繼續傳給我們。」 「今日去街市,拍了一些照片。」 「聽說你們的街市最精彩,整只豬的屍體掛在鉤子上陳列——」 「是」不為給她接上去:「女人梳長辮穿看七彩高跟木拖鞋,男子打赤上身,手持大刀,看著她們猙獰地笑,問道:「姐姐,斫板上的肉,你要哪一塊?」 莉莉豔羨地說:「嘩。」 「你可要來看看?」 「那些男人,可喜歡金髮女人?」 「我沒有問,有些事,不能有中間人。」 「繼續把照片傳來。」 不為一直做到雙眼澀倦。 她倒在床上睡著。 第二天早上,發覺已沒有乾淨衣服,她只帶來三套T恤長褲,十套八套內衣及襪子。她披著浴袍洗衣服,放進洗衣機裡,半小時後取出烘乾,光潔如新。 不為有一個很奇 怪的習慣,她每件衣服都要熨得光滑,正在忙,門鈴響起來。是保姨來了。 「住得好嗎?自己做洗熨?何必呢,我天天開三次洗衣機。」 她帶豆漿粢飯給不為。 「真不知你們在外國吃些什麼,占美他們牙肉紅腫,分明是吃煎炸食物過多。」 「不,許是水土不服。」 熨好了衣褲,立刻往身上穿。 「就這樣粗布麻衣?」 不為笑,「官蓋滿京華,我乃是小布衣。」 保姨說:「來日你成了名,雷聲響天下。」 「寫作也是一門職業,我但求做妥本分,賺取溫飽,於願已足。」 「這間小公寓很舒服。」 「我朋友比我能幹。」 「我不同你說了,小於還在樓下等我,一會來吃午飯。」 靜下來,不為看過莉莉給的大綱。那是一個在唐人街開雜貨店一家子的遭遇。 雜貨店:大嫂家正在運河街開店…… 不為決定雙管齊下,努力工作,攝影集與文宇一起來。 寫作需要的是大量耐力、耐力、耐力。真要忍得住淒清寂寞,天天專注地一個人坐在案頭工作。 不覺保姨打電話來催:「十分鐘後開飯。」 「馬上來。」 她開門下樓去叫車。 小於在門口等她。 「保姨叫我順路載你。」 保姨眼觀八方。 「伍太太今日出院。」 「現在去接她?」 「吃完中飯才去,新司機今日上班。」 回到家,剛來得及喝湯。 他們分兩路車去接母親。 伍太太高興得落下淚來,她絲毫不介意人多聲亂,一由眾孫女扶著上車回家。 不為注意到,是保姨拿著支票去付賬。 到了家,伍太太根本沒有休息機會。占美威利拉看她要她說當日病發過程—— 「有沒有看到一條有強烈白光的隧道?」 「有無天使來接你?」 「你靈魂可有浮起到天花板看到自己躺在手術臺上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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