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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彼得說:「夏洛蒂進展令人樂觀。」

  「可不是。」

  「一定有個原因。」

  莉莉說:「管它是什麼原因,只要她恢復正常。」

  「也許找到新朋友了。」

  「那豈不是更好。」

  彼得說:「我也替夏洛蒂不值。」

  莉莉歎口氣;「短短的人生,數十年間,卻還有那麼多的悲劇。」

  「撒母耳到底為什麼自殺?」彼得問。

  莉莉掩上耳朵,「我不要聽這句話,夏洛蒂不停的問了三個月,聽得我怕。」

  「作為撒母耳的未婚妻,交往超過三年,這個刺激也真虧她承受。」

  莉莉沉默一會兒。

  連普通朋友都受不住要大叫為什麼。

  撒母耳一向溫文沉靜,品學兼優,是個公認的好青年,與夏洛蒂走了三年,訂婚才幾個月,準備畢業後籌備婚禮。

  一日下午,他卻走上大學的鐘樓,跳下來。

  一點先兆也沒有。

  那日黃昏他還約好夏洛蒂去看電影。

  據目擊者說,撒母耳還獨自在鐘樓上徘徊了一會兒。

 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。

  他片言隻字都沒有留下。

  夏洛蒂得到消息時差點沒瘋掉,四出收集證據,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。

  冰箱裡放滿食物,衣櫥有新置的衣裳,功課井井有條,說他猝死,還有可能,自殺,完全不像。

  夏洛蒂崩潰下來,她不知自己做錯什麼。作為撒母耳的伴侶,她完全失敗,她未能安慰他,開導他,她甚至壓根兒不瞭解他。

  夏洛蒂不能原諒自己。

  她進入黑暗世紀,鎖在愁城裡,告病假輟學,足不出戶,與世隔絕。

  是莉莉逼她去看心理醫生的,幾個月來,並無太大的進展。

  失戀,頂多是心碎,損傷一點自尊,夏洛蒂這次,靈魂也被摧毀,仿佛隨撒母耳一起,自鐘樓墮下。

  莉莉耐心地照拂同學。

  她總是說:「需要時間來治療。」

  過了三五個月,大家都放棄,只有莉莉堅持著。

  今日總算看到一絲曙光,所以高興得不得了。

  總會痊癒的,莉莉想,三年不行五年,五年不成十年,夏洛蒂還年輕。

  彼得說:「撒母耳根本沒有理由會看不開。」

  「他人比較內向,心事不大說出來。」。

  「可是夏洛蒂是他的未婚妻。」

  「算了,想多了會發瘋的,」莉莉苦笑,「沒有一個人明白這件事。看,陽光多好,讓我們忘記不愉快的一切。」

  彼得認為莉莉說得再對沒有,索性開了汽車收音機,輕鬆一下。

  是音樂節目,唱片騎師選了非常勁的舊歌「藍色掠皮鞋」,彼得跟著打拍子吹口哨。

  莉莉笑,忽然想起來,問:「這是第幾台?」

  彼得答:「第二台!專播流行曲,通宵的。」

  莉莉又問:「第九台呢,播什麼?」

  彼得一呆,「第九台?」

  「是呀。」

  「莉莉,本市沒有第九台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本市只有四個電臺。」彼得笑;「莉莉,你這樣下去要給人笑的。我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問我五號風球要不要停課——五號風球取消有十年了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女孩子就掛著化妝穿衣。」彼得搖頭。

  但是夏洛蒂明明說九號電臺。

  也許,莉莉想,是她聽錯了。

  他們決定到露天咖啡座喝茶,也就把這件小事擱在腦後。

  幾時勸夏洛蒂也來這裡,面對初夏碧藍的海,非假日,人也不見得太擠。

  莉莉有信心,夏洛蒂會再參加他們的活動。

  不過前些日子才嚇人呢,電話都不肯接,多次,莉莉怕有意外,打給林西太太,麻煩她上去看著夏洛蒂。

  偏偏又是期考時分,同學們全分身乏術。

  時間也過得真快,一晃眼六個月,再難熬,夏洛蒂都逐日熬過去了。

  莉莉低低感喟,再大的災難,都得勇敢地應付。

  「下星期可以游泳了。」彼得說。

  「今天也可以。」

  「怕你著涼。」

  「不會的。」

  「冬永都別有風味。」

  「可不是。」

  經過上次意外,莉莉頭一個覺得人生無常,尋樂要及時,是那個時候,她答應搬進彼得寓所去。

  同時也愛上喝一點酒,鬆弛神經,做起功課來,也不那麼拼命。

  過了一個星期,莉莉牽記夏洛蒂,再去看她。

  林西太太迎出來,一臉笑容。

  莉莉知道這是表示夏洛蒂的情況更好。

  「她出去過一次。」林西太太說。

  莉莉點點頭。

  上得樓來,夏洛蒂已經打開門歡迎她。

  「我做了薄荷茶。」

  幾乎跟從前一模一樣了。

  莉莉問,「你有沒有胖一點,抑或是我的幻覺?」

  「沒有,但是我買了兩件新衣服。」

  「幾時回學校?」

  「我已經錯過了一次期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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