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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
  啊原來歌是歌,人是人。

  文約在石階上坐到月亮升起,才起身離開。

  天氣仍然一點不涼,就像初夏一樣。

  妹妹與父親吵架。

  父親怒衝衝說:「你同你母親一般愛花錢。一說到亡妻,心軟下來,鼻子發酸,還是開了支票。

  文約盡覺好笑。

  一日自大學回來,在門口看見小小紅車。

  文約進屋子,看見露露坐在會客室。

  她先同他打招呼,「原來你是文思的哥哥。」

  「等誰?」

  「等你。」

  「誓。」

  「那日你仿佛有許多話沒有說清楚。」

  這誤會可大了,「不不不,我都講完了。」

  女郎凝視他,「文思說你畏羞。」

  妹妹換好衣服下來,「露露專程來陪我去看車子。」

  文約如釋重負,「還不走?!」

  露露說:「下次我再約你。」

  在門口,碰見他們的父親,徐先生注視露露的裸背,「那是誰?」

  「妹妹的朋友。」

  「不是你的朋友吧。」

  「不不不。」那裡吃得消。

  「謝謝天。」停一停,又問:「為什麼現在的年輕人都似一把火?」

  文約不能回答。

  過兩天,露露打電話給他,希望終他出來。

  他不肯。他不要她。他要的,是她車子答錄機裡的一條歌,以及當日在油站,她靜靜聆聽那首歌的半孤寂神情。

  一連幾天下雨,終於把溫度逼低。

  妹妹日日望天打卦,喃喃發牢騷:「悶、悶死人,統共沒有事發生,死水一片,死井一個。」

  文約搖搖頭,「你期望什麼剌激的事呢,太陽黑子爆炸,抑或美蘇大戰。」

  妹妹捧著頭不響。一個人日子過得太舒服了,就會漫無目的地無聊起來。

  她說:「或許我可以結婚。」

  文約回應:「為什麼不,嫁一個小職員,天天在家裡煮飯洗衣服,還有,帶幾個面日可憎,哭聲震天的惡小孩。」

  「文約,有時你比父親還殘忍。」

  文約低頭偷偷笑。

  其實,他又比文思好多少呢,去追求一首歌。

  父親知道了會怎麼想,或許他會說,總比追求歌星好一點點。可憐的父親。

  過一兩天,露露索性開車來等他。她自車裡打電話給文約,「我在你家門口,拉開窗簾,你會看到我。」

  多麼奇怪的遊戲。

  文約拉開窗簾,果然看到樓下停著一輛車子,這次是新車,露露正自車窗探出頭來往L宥。

  文約笑了,「紅色跑車呢?」

  「入廠修理。」

  「你把它怎麼了?」

  「你關心那車子多過關心我。」

  「好好好,你打算到什麼地方去?」

  「下樓來再講。」聲音中有一絲寂寥。

  文約發覺她已換上冬衣。

  她說:「你好像很懂得安排生活。」

  文約笑,「找一份工作。」

  「咦,蠅頭小利,瑣碎之至。」

  「小姐,你吃的飯,中一顆顆米煮成,何嘗不瑣碎,還有,你讀的報紙,也是一個個字組成,更加瑣碎。」

  露露看他一眼,「文思說你老氣橫秋。」

  「找份工作,你會得到歸屬感,精神也有寄託,天天往正經地方去,有若干責任要負,很快就長大成人。」

  「你很希望長大?」

  「希望與否,人總會老大。」

  露露說:「一下又一年,時間過得實在太快,我懷疑有人撥快了鐘來欺騙我們。」

  文約聽見這樣不甘心孩子氣的話,不禁笑起來,「誰,誰那麼壞?」

  「不告訴你。」她橫過去一眼。

  露露也蠻有趣的。

  她開動車子,答錄機又傳出那首歌。

  文約一怔,索性打開車窗,探出頭去深深吸一口新鮮空氣。

  只聽得露露說:「眼淚我則不知道,但我好像真的浪費了所有的日子。」

  「看得出你喜歡這首歌。」

  「這盒錄音帶不是我的。」

  文約的心一動,「是誰的?」

  「不告訴你。」

  「我知道,是你大哥所有。」

  「我不止一個兄弟。」

  文約慢慢盤問:「那麼是你姐妹的。」

  露露笑。

  「你姐姐,」文約知道他沒有錯,「你們合用一輛車。」

  露露表情有點複雜,她既不承認,也不否認。

  文約猛地想起,那日在油站看見的馬尾女郎,不是露露,而是她姐妹。

  露露說:「我不會介紹你倆認識。」

  文約正想提出這個要求,聞言怔住。

  「你會喜歡她的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噯,我有第六感。」

  文約不出聲。

  「你們都喜歡她,爸爸媽媽大哥,老師朋友男孩子,一比較我就被擠出局,她懂事她能幹她聰明,我是次貨,她是精品,不,這次是我先看見你,我才不介紹你倆見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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