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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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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到處睡的男人 眉眉答應表妹借出公寓的時候,再三叮囑:不准開性派對,不准打爛東西,不准弄髒地毯。 表妹陪著笑說:「表姐太小覷我了。」 再苛刻的條件,也速速應允,為求達到目的,這是人的天性,但往往在到手之後,又把一切諾言丟在腦後,並且一點也不慚愧。 眉眉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。 正等於每個男人在求婚的時候,都答應讓愛妻過幸福生活,那是一定的。 眉眉離開家,是出差到亞姆斯特丹,公司總部在荷蘭,眉眉代表遠東最大的代理商。 該處天氣非常冷,男士非常熱情,兩者皆使眉眉吃不消,大學畢業之後,她對旅行心痛極惡,每次步下長途飛機她都覺得老了十年,酒店的暖氣太乾燥,當地食物不合腸胃,同時,家中的音響設備也不能隨身攜帶。 歸途中她充滿希望二小時一小時地倒數,盼望回到家中,在自己的床上,好好睡它整整十個小時。 好不容易拎著行李捱到家裡,一開門,眉眉呆在當地。 說好的,表妹必需在她回來之前一天撤退,並且把公寓收拾乾淨。 眉眉沒有預料表妹會做得到潔淨部份,但,最低限度,人應該已經離開。 但沒有。 她躺在沙發上,好夢正甜。 眉眉看看鐘數,已是下午一時三十分。這人昨夜莫非去了做賊。 她歎口氣,悔不當初是沒有用的,幸虧這惡客不是睡在房中,至少把床留給主人,還算有點良心。走到廚房,眉眉看到杯子一疊書堆在那裡,也不生氣,打開櫥櫃,取出紙杯,泡了杯普洱喝。 她太息一聲,脫了外套,打算洗一個熱水澡,上床會周公。 明天便是農曆年三十夜,眉眉略有感觸,女傭早就放假去也,三餐只得到酒店的咖啡廳去解決。 她推開房門,大吃一驚。 床上躺著一個人。 男人。 眉眉的忍耐力到了極限,衝破沸點,大喝一聲,響若春雷:「起來!」 那年輕的男子和衣躍起,兩眼還未完全睜得開來,看見床頭站著一個叉著腰板著險的女子,不由得問:「你是誰?」 「他媽的,」眉眉罵:「你問我,我是誰?」 那年輕男子完全不明所以然,只知無故捱罵,不由得沒好氣起來,「我真不知道你是什麼人,而且,有話好說,不必動粗。」 「好,」眉眉說:「好,闖入我家侮辱我,我這就報警。」 她才取過床頭的電話,表妹已經跑進來,「什麼事,什麼事。」 眉眉瞪著她,「問你自己!」 表妹鑒毛辨色,知道得罪了表姐,連忙解釋哄撮:「這完全是誤會——」 「我不管,我不要聽,你叫他馬上走。」 那男子已經穿上外套,向大門走去,表妹急急迫在他身後。 眉眉把床上被褥一股腦兒扯下,踢到一角。 表妹送走男友,回來看見,不禁說:「人家又不是麻瘋病人,不過和衣憩了一會兒,你這是何苦呢。」 眉眉指著表妹,「你,你也給我滾。」 「我不滾,我還得將功贖罪。」 表妹說得出做得到,連忙取出新床單替眉眉換上,又替她放洗澡水,然後駐在廚房洗杯碟。 眉眉氣難下意難平,一點睡意都沒有,在房中踏步。 表妹說:「我們不過借你的地方開會,那位還是我的營業經理,並不是壞人,你看我們之間並無曖昧,大家分頭休息,我知道你有潔癖——」 眉眉打斷她,「我累了,你請回吧。」 「表姐。」 眉眉已過去拉開大門。 表妹知道她脾氣,再說下去姐妹之情怕都要報銷,只得離去。 在門口她再說聲「對不起」。 眉眉大力拍上門。 開會為什麼不在公司開? 大把酒店可以租房間用,何必跑到人家閨房來。 表妹固然太不自重,那個男人也恁地無賴,胡亂在別人家中就睡起來,可惡。 眉眉捧看一杯茶,喝了整個下午,終於坐在沙發上盹著。 每次下飛機都時空大兜亂,需要三兩天休息。 過了一個頂冷清的年初一,初二那日,舊同學玲玲來叫,眉眉也就出去赴約。 玲玲嫁得很好,家裡富麗堂皇,把過年當一件大事來做,一株紅豔豔的桃花插在古董瓶子裡,擺在大門入口,客廳裡另置各式年花。 眉眉心想,這已是普通人家一個月的糧了。 眉眉同老傭人熟,一進門便說要吃上海炒年糕,玲玲笑著迎出來,「你們這些獨身客,平時風流快活,過年可真折墮,來,我同你介紹,這是我表哥姜禮和,同是天涯淪落人。」 眉眉並不期望有單身男客,已是意外,等看清那薑禮和的面孔,更是大吃一驚。 是那人。 是那倒處睡覺的男人。 姜先生也不致于忘記兩天之前發生的事,呆在那要不動。 這一對年輕男女全沒想到事情有這麼湊巧。 而富泰的玲玲天真地沾沾自喜,以為他們相見恨晚,過電如雷殛。 誰知眉眉回過神來,把女主人拉下一旁說:「我胃氣痛,立刻要走。」 玲玲詫異,「我這裡有藥,你一定是餓了,我讓傭人馬上弄吃的出來。」 玲玲把她按在沙發裡。 茶几上恰恰放著一盤水仙,幽香撲鼻,鎮靜了眉眉的神經,況且她肚子也真的十分餓,不想無謂犧牲,於是便坐著不動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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