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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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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餘波 趁著舊工作與新工作的空檔,倩志到意大利那不勒斯去了一趟。 學生時期,她取道歐洲,遊遍天涯海角,年輕的眼睛看世界,沒有不新鮮的事,不可愛的人。 畢業後回家來做了三年事,眼中那一點燦爛的天真逐漸消失。 每年仍然放假到歐洲,卻深深覺得不值。 舊地重遊,以往永恆的城市忽然變得又亂又髒又壞又貴。 倩志這才發覺,她珍藏的一大堆紀念品不過是粗製濫造的塑膠玩意兒,出自韓國及菲律賓的小型工廠。 路邊咖啡館風大塵多,完全不是味道,身邊又有做生意的男人不住向她搭訕。 回到酒店,剩下的半條香煙被偷走,她只得吸陌生的牌子,咳嗽著上飛機。 倩志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去那些地方。 每到一處,又一個印象破滅。 去年是巴黎,前年是琉森,今年連卡甫利島都不再是神仙境界。 回程她心情壞得大破慳囊,轉了頭等飛機票,坐在較寬的座位,伸長雙腿,昏昏入睡。 醒了又醒,鐵鳥仍然隆隆在半空飛。 清志又悶又倦又幹,發誓以後不再出門。 是心情作祟吧。 明明想散心,結果更加氣餒。 倩志沒有寄倉的行李,一出飛機,直奔海關,十分鐘就上了計程車。 下雨,塞車,司機心情暴躁,不住喃喃咒駡警察、貨車、公路車、紅綠燈、過路人。 倩志想叫他閉嘴,但究竟不敢,得罪粗人,後果堪虞,好不容易捱到家,她鬆口氣,照樣給了小費。 掏出鎖匙開門。 室內陰暗一片。 倩志放下行李,用手指揩了揩桌子,染了一指的灰。 女傭偷懶。 叫她們自律,真是廢話。 推開客房門,果然,德宜已經搬走。 他說過他會在她回來之前離去。 這是他許下的所有諾言中唯一實現的一個。 小小的床還在,衣物書本音響設備都已帶走。 倩志疲倦的坐下來。 師姐們吃過虧學了乖,千叮萬囑:要不結婚,要不做朋友,千萬不要同居。 倩志苦笑,誰會聽那樣的忠告。 直到自己也嘗過苦果,心裡才通透明白。 走了。 倩志歎口氣,放滿一缸水,浸下去,熱水浴可救賤命,說得並不誇張。 獨身男子,要找地方住真的很方便,租間小小公寓,略為裝修一下,便可入住。 倩志頹然上床,兩年同居生活,兩年寶貝歲月,兩年精神感情,就此浪擲。 過一會兒,她也就睡看了。 仿佛聽見有開門關門的聲音,倩志朦朧間問:「誰,德宜嗎?」 不是他。 不是任何人。 大抵是隔壁人家。 建築材料單薄,樓上每晚十點四十分洗澡,水聲琳琅,清晰可聞。 清志醒來,卻再也不能入睡。 她想起一個聽來的故事:同居的男女分手,女方有一件分期付款的家具,報的是舊址,男方硬是不肯代墊那三數百元,叫店家找到女方的寫字樓去追債。是,怨有頭債有主,但從什麼時候開始,男性竟變得如此委瑣,想起來都難受。 當初怎麼會同這樣的一個人在一起。 王德宜當然沒有這麼壞。 倩志不願意再想下去。 她轉個身,擁著薄被繼續尋找好夢。 幸虧經濟上是完全獨立的,這種現代女性珍貴身份,雖南面王不易也。 彼時有人變心,被掃到街上的總是女方,拖大帶小,在狂風雨夜裡痛哭失聲,無以為繼…… 謝謝天,這樣的時代也總算熬過去了。 現今再沒有知識的家庭主婦也懂得變通,小本鈿做股票黃金買賣,賺點零用。 可是現代女性一旦失意,睡得一樣壞。 第二天微亮倩志就起來了。 她親自到樓下買了報紙看,做好兩杯紅茶,才發覺屋裡只有她一個人。 倩志把紅茶傾下洗碗盆,點著香煙,看起新聞頭條來。 伊朗向美艦開火,金市面臨矛盾,警方總動員查爆炸案…… 倩志都覺得好像沒有切身關係。 電話鈴響了,這麼早,誰會這麼關懷。 「倩志,回來了,好玩嗎?」 「德宜。」倩志一呆。 「是我。」 他。一時倩志有點失措,搬出去了,還記得她幾時回家,還肯打個電話問候,現今可算天字第一號好人了。 她停停神答:「還過得去。」 他很溫和,「沒有吵醒你吧。」 「已經起來了。」 「幾時上班?」 「八月底,還早著呢。」 話題已經完了。 德宜說:「所欠的零星費用,下次告訴我,我一併歸還。」 「算了。」 「那麼吃茶時我付販。」 倩志只是笑。 笑了一會兒,連自己都覺得聲音有點幹,連忙煞住。 「有空我們再說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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