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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「當然可以,這原是最高明的做法,可是佟小姐,你已經走錯了第一步,現在回頭,已經太遲。」

  「這不是我的錯,」志佳自辯,「是命運安排她走到我面前來啟我疑竇。」

  小郭訝異:「可以怪命運嗎?我以為只可以怪社會。」

  志佳笑:「反正我不會怪自己。」

  小郭問:「你肯定你要追查下去?」

  「對。」

  「掀出妖魔鬼怪來在所不計?」

  「不會這麼嚴重啦。」志佳不服。

  小郭笑:「咱們走著瞧。」

  志佳也笑。

  只見他拉開抽屜,「華自芳的前夫,叫應佳均。」他取出一張照片給志佳看。

  好傢伙,原來他早就查到細節。

  志佳興奮地接過照片看。

  照片中那一男一女堪稱一對壁人,那姓應的男生尤其長得俊朗,志佳覺得他有點臉熟。

  「這是他們的結婚照片,攝於四年前的六月天。」

  呵是六月新娘。

  「兩人的婚約,只維持了七個月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是一段完全失敗的人際關係。」

  可憐,志佳想。

  「離婚後兩人全無來往,關係惡劣。」

  「有第三者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感情自然死亡?」

  小郭先生答:「是。」

  「華自芳在這段期間一直工作?」

  「是,從未間斷,現代女性性格都十分剛強。」

  佟志佳說:「所以我一直同情她。」

  「婚禮在三藩市舉行。」

  「呵。」

  「佟小姐,那段時間,你也在三藩市吧?」

  「是,我剛畢業,正亂找工作,家父頻催我回家,我對他那髒而忙的小工廠毫無興趣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為什麼這麼問?」

  「因為華自芳與應佳均都是你同年同系的同學。」

  「可是同年畢業的同學有好幾千人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小郭先生說這個「嗯」字,說得很有勁道,表面上像是在應佟志佳,其實十分懷疑。

  「有什麼不對嗎?」志佳問。

  「有許多不對。」

  佟志佳笑,她想起兒童樂園裡那些叫孩子們「指出本圖中十處不對的地方」的圖畫來。

  她問,「有什麼不對?」

  小郭側著頭:「有什麼不對?」

  「慢慢你想到了,請告訴我。」

  志佳正想把華自芳與應佳均的合照放下,一眼看到一項細節,手在半空中凝住。

  小郭馬上注意到:「什麼事?」

  「這只手錶。」志佳指一指照片中應君手上的表。

  「手錶怎麼樣?」

  「他腕上的表好不熟悉。」

  「這是種很受男士們歡迎的金表。」

  志佳抬起頭,想了很久,忽然笑:「是,我送過一隻同樣款式的表給倉喆做生日禮物,此刻才想起。」又加一句,「他嫌重,不肯戴。」

  小郭不語,重大概是藉口,嫌俗是真。

  志佳也笑笑:「我猜他是嫌那只表不好看。」

  這女孩並不笨。

  志佳接著向小郭抱怨:「我不瞭解他,我又不諳傳心術。」

  小郭溫和地答:「你喜歡他便可以了。」

  志佳無奈地笑。

  佟志佳把照片交給黃珍看。

  「珍,你應當記得這個人,他是你生命中重要人物之一。」

  黃珍瞄一瞄,嗤一聲冷笑:「過去的人與事,提來做甚。」

  志佳怔住。

  如果黃珍不是真的失憶,那麼,她真是一個絕情的厲害的角色。

  同那樣的人做朋友,有辣有不辣,好處是她公事公辦,條理分明,十分理智,但怕只怕她翻臉不認人,使人尷尬。

  當下志佳只能附和:「你的話有道理,」

  黃珍看著她:「但是你心裡不那麼想。」

  佟志佳微笑:「我不怕講真心話,」那當然,她是銀河的老闆,她有資格除下假面具做人,「我也希望學你那樣拿得起,放得下。」

  黃珍說:「但我是真的不記得了。」

  志佳語帶雙關:「這是你的選擇。」

  但是黃珍隨即說:「我們有什麼選擇?但凡記住一件事太痛苦,我們只得忘記。」

  志佳立刻聽懂了,「你說得對,只有過來人才會明白,為著對自己好,有時必須殘忍,否則屍骨無存。」

  黃珍笑:「你是千金小姐,你懂得什麼?」

  「我也知道保護自己。」

  黃珍說:「你沒有需要忘記的過去。」

  「我真的幸運。」

  「你沒有聽過關於你自己的謠言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黃珍說:「志佳,你真的幸運。」

  「我身在福中卻分外知道福,家父是個有能力的好父親,二十多年來他為我擋卻不少風和雨。」

  黃珍站起來:「我有篇稿子要寫。」

  她離開佟志佳的房間。

  那張照片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無人認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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