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心扉的信 | 上頁 下頁 |
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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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丹搔搔頭,「不必心急,他自會出現。」 「是不是你言語間得罪了他?」 守丹有點不耐煩,「你為什麼不問他是否不小心得罪了我?」 招蓮娜不再出聲。 「別把他看得太重要,他同我一樣,不過是個受薪夥計。」 招蓮娜不安,短短日子內,她已習慣新生活,她已聯絡到新朋友,她貪圖逸樂,不願再看到一張張最後通知的緊急賬單,不想回到陋室,害怕好日子會結束。 招蓮娜問:「會不會是因為那姓於的小子?這個書還讀下去幹什麼呢,不過是個幌子,反而誤了正經事。」直抱怨。 她也許是第一個央求女兒不必再繼續求學的母親。 守丹訕笑,「你不是一早同侯先生講好的嗎,我的教育費是最主要條件之一,忘了?」 招蓮挪氣呼呼,「狗咬呂洞賓,這上下你想想除了我還有誰為你好?你若能正式嫁入侯家,也好叫我放心,與其讀書,不如在正經事上用工夫。」 守丹眼角都不看母親,「為我好,還是為你好?」 她不屑地回房去寫信。 「心扉,將來,最出賣我身份的會是我的一雙手,在傭人走了之後,我曾做粗活達一年之久,本來不算細結的手變得更為粗糙,我常常把它們收藏在口袋裡。」 「守丹,為一雙手而發表偉論,可見你心情已大好,手是我們的工具,不是裝飾品,不必介懷形態,應當講究它們的實力。」 侯書苓的消息終於來了。 羅倫斯洛像是有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的樣子,黑眼圈,鬍鬚茬,所以講,什麼工作都不易做。 一坐下來便說:「侯老先生做了一次心臟手術。」 一句簡單的話解釋一切。 他拭一拭汗:「剛剛度過危險期。」 招蓮娜問:「侯老先生什麼年紀?」 「侯書苓是他中年才生的孩子。」 「他有什麼事,侯家全副身家都是侯書苓一個人的了?」 羅倫斯洛瞪招蓮娜一眼。 守丹問:「侯書苓很緊張吧?」 羅倫斯洛想,這才是人講的話。 守丹又說:「大概有一段日子見不到他了。」 「你猜錯了,他約你今晚見面。」 守丹問:「為什麼他從不親自開口?」 「梁小姐,」羅倫斯洛笑,「你也總得賞我一口飯吃吃。」 那日羅倫斯洛失陪,或是說,侯書苓不用他陪,梁守丹則從來沒要過他陪。 他感喟說:「守丹,只有你不曾看不起我。」 守丹想起陸小姐說過他似只老鼠,有點同情。 守丹溫和地答:「你對我們母女特別好。」 「你母親也待我不薄,我們都不是壞人。」 守丹笑得彎下腰來,「你不是她的女兒當然這樣說。」 對粱守丹來講,招蓮娜所有的苦衷與苦楚都不及出賣女兒來得嚴重。 §5 那一夜守丹穿一件肉色網紗釘珠片的衣裳,在燭光下看去,好像沒著衣服,只見閃閃珠片,同她臉頰一般晶瑩。 侯書苓輕輕說:「我敬漂亮的梁守丹一杯。」 看上去倒是沒有比平日更疲倦。 他說:「家父大病。」 守丹頷首。 「病榻上念念不忘我這個兒子,」侯書苓牽牽嘴角訕笑起來,「我心中實在難過。」 守丹說:「你們感情很好。」 沒想到侯書苓答:「不見得,皆因我特別不爭氣,所以累老人花精神。」 守丹大奇,「但我聽說你是很能幹的人。」 侯書苓看著她年輕的臉,笑了,「你自何處聽來?」 守丹有點不好意思,「江湖上是那樣傳。」 侯書苓笑意更濃,「你是江湖客?」 守丹大膽地說:「我不是,但是我能令你笑。」 侯書苓一怔,她說得對,他摸摸自己的面孔,多少個日子沒有笑過,怎麼一見這少女就情不自禁地笑完又笑,這確是她的魅力。 守丹接著問:「有沒有其他的人令你笑?」 侯書苓搖搖頭。 守丹納罕,「一個也沒有?」 侯書苓感喟,「一個也無。」 他臉上的憔悴更甚,那種倦意,簡直從靈魂深處鑽出來,累積了不知多久,不是睡它一覺可以解決,也不是放一個月大假能夠鬆弛下來,那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厭倦,酒色財氣,以及更大的名利,都不再能使他的精神振作,他倦得甚至已無力兼顧快樂與悲傷,侯書苓最大的宏願也許是第二天不必再起床,那樣,在下一世,也許有機會化身成為一個精神奕奕的年輕人。 守丹問:「你為何疲倦?」 他輕輕答:「告訴你,大抵你也不會明白。」 的確是,守丹甚至不瞭解為什麼招蓮娜會累,但她對侯書苓的憔悴沒有共鳴。 「你有沒有看到我身上的重壓,我的負擔,我的包袱?」 守丹搖搖頭,「沒有。」 侯書苓頷首,「是比較難看得到。」 「會不會是你自己要背這些重壓?」 侯書苓已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,舉起杯子,「敬美麗的粱守丹。」 那一個晚上,散席之後,他們仍然坐不同的車子,回不同的家。 第二天,守丹曠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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