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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


  招蓮娜馬上坐到他們二人之間的沙發上,一臉幸災樂禍,專等有人吵架。

  「侯先生不會喜歡。」

  守丹淡淡說:「那侯先生不該忘記在合同上提這一筆。」

  羅倫斯洛吃了一記悶棍。

  招蓮娜笑得如一只夜梟,「侯先生不喜歡,還是羅倫斯洛不喜歡?」

  守丹馬上說:「羅倫斯,你沒有必要隔天來這裡巡視。」

  羅倫斯洛遷怒招蓮娜,「你是該搬出去了。」

  「不,」守丹笑笑,「她可以住在這裡,一輩子也不用搬,是不是,母親?」

  招蓮娜瞪著守丹。

  羅倫斯洛怪笑起來,「蓮娜,不由你不服輸,守丹比你年輕,比你強壯,她還有大把歲月,可以慢慢收拾你。」

  「心扉,那個溫柔地一下一下拍我背脊,直至我入睡的人,是誰呢?我還記得,有人總是親手喂我,在我耳邊說:『丹丹慢慢吃,吃多一點,快高長大,勤力讀書,孝順父母。』那,又是誰呢?」

  「守丹,你比我清楚,那是你母親。」

  「心扉,我也知道那是媽媽,她在多年前已經故世,我成為一個孤兒。」

  「羅倫斯,別同我作對,我們出去兜風。」

  羅倫斯洛把車子駛到山上。

  「告訴我,羅倫斯,侯書苓是否有病?」

  羅倫斯一怔,「什麼病,你看他像個病人嗎?」他否認。

  「有許多病是看不出來的,」守丹說,「譬如說,我有病,我媽媽也有病,」她笑嘻嘻地看著洛君,「你也有病。」

  羅倫斯洛悻悻然,「守丹,你越來越不可愛了。」

  守丹再問:「侯書苓有沒有我們這樣的病?」

  羅倫斯洛答:「你自什麼聽來的謠言,我同你說,外頭不知道多少人妒忌他,你看他這個人,要才有才,要錢有錢,是侯家唯一的繼承人。」

  「他有沒有結過婚?」守丹好奇。

  「這年頭誰沒有結過一兩次婚。」他不肯正面回答。

  守丹有點佩服他,許多夥計喜歡把老闆的隱私傳得路人皆知,以示權威,羅倫斯洛倒是從頭到尾不肯講一句半句是非。

  「你自己找機會問他豈非更好。」

  「你呢,」守丹問,「你有沒有結過婚?」

  「十年前結過一次,」對於本身的事,他非常坦白,「離婚後才認識你母親,那段婚姻只維持了兩年。」

  「有無孩子?」

  「很不幸,沒有,也很幸運,沒有。」

  「呵。」

  「我們都不是帶孩子的人。」羅倫斯洛居然與守丹談了起來,「叫我天天下了班趕回家抱嬰兒,我沒那個本事,知道自己做不到,而不去做,不算太壞,最差是那種明知做不到而硬是不負責任去亂做的人。」

  守丹笑,沒想到洛君還是個哲學家,講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來。

  「我不是不喜歡孩子,人家的孩子我卻喜歡得不得了。」

  「將來,或許你會考慮再婚以及養育孩子。」

  「將來?」他一臉彷徨,像是天蒼蒼野茫茫的樣了。

  「侯書苓可有孩子?」

  「沒有。」洛君搖搖頭,「侯家快發瘋了。」

  守丹突發奇想:「能不能夠把沒人要的孩子挪到要孩子的家裡去?」

  「你才真是個孩子。」羅倫斯瞪她一眼。

  「你想,」守丹說下去,「侯家若願意領養我,那該多好。」

  這回輪到羅倫斯洛笑得落下淚來,這個厲害的小大人終於露出破綻來,原來她也有這樣幼稚天真的幻想。

  守丹歎口氣,「不怪你笑,我不該做這種春秋大夢。」

  羅倫斯洛收斂笑意,「侯書苓十分喜歡你,你並非多心。」

  「心扉,小時候看過無數童話,都有關巫咒:好好的公主王子,受咒過變成醜陋的怪物,只有在夜間,才能有數小時打回原形做一個人,但是,我一直懷疑侯書苓剛剛相反,終有一日,他會脫下人皮,變成怪獸,我想得太多了,我老覺得我已未老先衰。」

  「守丹,可見你對目前處境有多大的恐懼,你要鼓起勇氣,面對現實。」

  守丹笑了,對於她,心扉已經盡了力,朋友只能夠做那麼多,要求再過分,徒然嚇怕人,使人退避三舍,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抱怨沒有朋友的道理。

  守丹不得不承認她也有很多開心的時候,像下大雨,她的車子駛上學校斜坡,見到眾同學冒雨向前進,她推開車門喚他們上車。

  像每次週末與同學聚會,都可以穿上得體的新衣裳。

  像完全知道,未來一年的開銷從何而來。

  侯書苓似有意與她培養感情,每個星期抽時間出來與她吃飯,羅倫斯洛總在一旁做陪客,侯書苓照例從不說話,憔悴的眼睛裡卻似有千言萬語。

  守丹大膽地嘗試打破緘默,從今天天氣開始,羅倫斯很佩服她的勇氣,捏著一把汗。

  侯書苓小心聆聽,偶爾點點頭,卻沒有回音。

  情況十分令人氣餒,守丹已經不是愛講話的人,碰到完全不講話的他,一頓飯時間,很多時侯,只有餐具叮叮輕微作聲。

  終於守丹忍不住問:「你到底有什麼心事?」

  羅倫斯洛想制止已經來不及,只見侯書苓一怔,嘴唇蠕動一下,本來想說話,終於又緊緊閉上嘴巴。

  羅倫斯瞪守丹一眼。

  守丹有心要支開這個忠心耿耿的夥計,「羅倫斯,你不是說有個要緊的電話要打?」

  羅倫斯心裡直說:梁守丹,你是只妖精。

  但是他的主人侯書苓給他一個眼色,叫他離席。

  他不得不識相地暫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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