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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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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掀開緞被,鑽進被窩,長歎一聲,同樣是失眠,躺在床上總比躺在街上好。 我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。 我睡著了。 是辛普森太大的聲音把我吵醒的,她操兵似地沖進房來。「呵老天,謝謝上帝,終於看見你了,姜小姐,你怎麼可以叫我這樣擔心。」 她坐在我床沿。 「辛普森太太。」我抱住她。 「你沒有再喝酒吧?」她溫和地說。 「沒有。」 「起床吃點東西。」她說,「來。」拿著睡袍等我。 在飯桌上我看到大學裡寄來的信,他們詢問我何以不到學校,我把信都扔在一旁。 「勖先生明天回來。」辛普森說。 「他可以出院?」我放下報紙問。 「他說要出院?誰敢攔阻他?」辛普森笑。 她與我可真成了朋友,我唯一的可以相信的人,也仿佛只剩下她。 我說:「明天是復活節,這只戒指送給你。」我把小盒子推給她。 她早已收慣禮物,但一慣客氣著,「我已經收了你這麼多東西,真是——」很靦腆。 「你為我做了那麼多。」我說,「應該的。」 她把戒指戴在手上,伸長了看看,「太美了。」鑽石在陽光下閃爍著。 我拎著茶杯走到長窗,陽光和煦。 「學校打電話來問你,為什麼缺課。」辛普森說。 「不上課就缺課,有什麼好問的,把人當小學生似的。」我轉頭笑。 辛普森隔很久,小心翼翼地說:「姜小姐,你不覺得可惜嗎?」 「不。」我簡單地說。 夜裡我坐著喝酒,看電視,電視節目差得可以,怕得買電影回來看,買套「飄」的拷貝准能消磨時間。 我們看到一半有人按門鈴。 辛普森吩咐下去,「這麼夜了,你看看是誰,別亂放閒人進來。」 女傭去開門,半晌來回話:「是一個女人,找勖先生。」 我問:「找勖先生,是中國還是英國人?」 「是歐陸人,金髮,年輕的。」女傭答,「但很髒。」 我看看辛普森。 「讓我去跟她說話。」她站起來走向門口。 我忍不往拿起酒杯跟過去。 辛普森打開門,門外站著一個金髮女郎,灰綠而大的眼睛,臉色很壞,嚅嚅地說不出話來。 辛普森問:「你找誰?」 「勖存姿先生。」 「他不在。他明天才來,你明天來吧。」 「我可否進來跟他家人說一句話?」 「你是勖先生的什麼人?」 「我是他——以前的朋友。」 我明白了一半。 「他家人不在此。」辛普森說。 「他的秘書呢?管家呢?」那女孩子尚不肯放棄。 「我就是管家。」 「我可否進來坐一會兒?我想喝杯水。」 辛普森說:「我們都不認識你。」 我說:「讓她進來。」 辛普森猶疑一下,終於打開門讓她進來。 我看著她,她也看著我。我知道她是什麼人,她也知道我是什麼人。 「請坐。」我說,「我可以為你做什麼?」 「我肚子餓,沒有錢。」她說,「給我錢,我馬上走。」 「你先吃一頓再說。」我說,「錢一會兒給你。」 「謝謝。」她低聲說。 女傭端上食物,她狼吞虎嚥地吃下去,喝紅酒像喝水一般。等她飽了,臉色也比較好看。她年紀並不大,頂多比我長三兩年。 我問:「他給你的錢花到哪裡去了?」 「賭。」她答。 「賭掉那麼多?」我問。 「一半。輸起來是很容易的。」她說,「不信試試看。」 「還有一半呢?」 「被男人騙了。」她說。 「可是勖存姿對女人一向闊綽。」我不置信。 「我知道,」她苦笑,「以前,在英國,我有邦街的地契。」 「你都輸光了?」 「是。」她若無其事地說。 「為什麼?」 「我很寂寞,沒有可以做的事,唯一的工作便是等他回來。」她說,「閑了便開始賭。」 「你是什麼地方人?」 「奧國。我母親還有點貴族血統,後來家道中落,可是也還過得不錯。」 「你認識勖存姿的時候,你在做什麼?」我問道。 「我是巴黎大學美術系學生。」 我的臉色轉為蒼白。她是我的前身,我在照時間的鏡子。 「你見過他的家人?」我問。 「沒有。」她搖搖頭,「一個也沒有。」 「後來……你輟了學?」 「是。我有那麼多錢,當時想,念書有什麼用?」她並不見得悔恨,聲調平靜,像在說別人的事,「勖先生對我很好。」 「你為什麼離開他?」我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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