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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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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笑說:「我沒跳舞已經多年。」 勖聰憩笑說:「想是姜小姐讀書用功,不比我這個妹妹。」 聰慧說:「大姊姊是港大文學士,她也愛讀書。」 勖聰憩看著我說:「女孩子最好的嫁妝是一張名校文憑,千萬別靠它吃飯,否則也還是苦死。帶著它嫁人,夫家不敢欺侮有學歷的媳婦。」 我自然地笑,「可不是,真說到我心坎裡去。」索性承認了,她也拿我沒奈何,這個同父異母的姊姊非同小可,要防著點。 宋家明很少說話,他的沉默並不像金,像劍。我始終認為他也是個厲害角色,在他面前也錯不得。 聰慧的白紗裙到處飛揚,快樂得像藍鳥。差不多的年齡,我是這麼蒼白,而她是這麼彩豔,人的命運啊。 天入暮後,水晶杯盞發出晶瑩的光眩,我走到花園一角坐下,避開勖聰恕。 勖聰恕並不討厭,只是我與他沒有什麼好說的。有些男人給女人的印象就是這麼尷尬。相反地,又有一些男人一看便有親切感,可以與他跳舞擁抱甚至上床的。韓國泰不是太困難的男人,相處一段時間之後,可以成為情侶,但漸漸會覺得疲倦,真可惜。 我坐著喝水果酒,因為空肚子,有點酒意,勖家吃的不是自助餐,排好位子坐長桌子,八時入席,我伸個懶腰。 有一個聲音問:「倦了?」很和善。 我抬頭,是位中年男土,居然是短袖襯衫,普通西裝褲,我有同志了,難得有兩個人同時穿得這麼隨便。 「嗨!」我說,「請坐。」 陌生的男人在我身邊坐下來,向我揚揚杯子,他有張很溫和的臉。 「一個人坐?」他問。 我看看四周圍,笑著眨眨眼,「我相信是。」 他也笑,「你是聰慧的朋友?」 我點點頭。「才認識。」 「聰慧愛朋友,她就是這點可愛。」陌生人說。 「那是對的,」我對他說,「當然勖聰慧絕對比我薑喜寶可愛,因為勖聰慧有條件做一個可愛的人,她出生時嘴裡含銀匙羹,她不用掙扎生活,她可以永永遠遠天真下去,因為她有一個富足的父親,現在她將與一個大好青年訂婚……」我滔滔不絕地說下去,「但是我有什麼?我赤手空拳地來到社會,如果我不踩死人,人家就踩死我,人不為己。天誅地滅,情願他死,好過我亡,所以薑喜寶沒有勖聰慧可愛,當然!」 陌生人呆在那裡,緩緩地打量我的臉。我歎口氣,低下頭。 我說:「我喝了幾杯,感觸良多,對不起。」 「不不,」他說,「你說得很對,我喜歡坦白的孩子。」 「孩子?」我笑,「我可不是孩子。」 「當然你是,」他溫和地,「在我眼中,你當然是孩子。」 「你並不是老頭子。」我打量他。 「謝謝。謝謝。」他笑。 我喜歡他的笑。 「你對這個宴會有什麼感想?」他問。 我聳聳肩,「沒有感覺。」忽然我調皮起來,對他說,「這是有錢人家子弟出沒的場合,我或許有機會釣到一個金龜婿。」我笑,「不然我幹嗎來這裡悶上半天?」 他也笑,「那麼你看中了誰?」 「還不知道。」我說,「有錢不肯花的人有什麼用?五百塊鈔票看得比耗子還大。」 「你是幹哪一行的,小姐?」他很有興趣。 「十八猜。」我說。 陌生人笑,「你是學生。」 我納罕,「真奇怪,我額頭又沒鑿字,你怎麼知道我是學生?」 「來,喝一杯,姜小姐。」 我們倆碰杯,一飲而盡。 花園這角實在很美,喝多水果酒之後,情緒也好,這個中年人又來得個風趣,而我正在香港度假,別去想過去與將來的憂慮,今天還是愉快的呢。 「你一個人來?沒有男伴?」 我搖搖頭,抿抿嘴唇,「他們都離開我,我沒有抓住男人的本事,我愛過他們,他們也愛過我,但都不長久。」 「但你還很年輕。」他嘆息。 「我已說得實在太多,謝謝你做我的聽眾,我想我該去跟聰慧說幾句話。」 「好,你去吧。」他說。 我向他笑笑,回轉客廳,聰慧一把拉住我。 「你到哪裡去了?二哥哥到處找你。」她說。 我答道:「躲在花園裡吃老酒。」 聰慧睨我一眼。勖聰恕的座位明顯地安排在我身邊。我客氣地與他說著話:哪種跑車最好。西裝是哪一家做得挺。袖口鈕不流行,男裝襯衫又流行軟領子。打火機還是都彭的管用。 宋家明也來加入談話,話題開始轉入香港醫生的醫德。宋家明是腦科醫生。我聽得津津有味。他冷靜地描述如何把病人的頭髮剃光,把頭骨鋸開,用手觸摸柔軟跳動的人腦網膜……勖聰憩「嘖嘖」連聲。聰慧阻止他:「宋家明——宋家明——」 我覺得宋家明很偉大,多麼高貴的職業,我傾心地想。 客人終於全部到齊,數目並不太多,兩條長桌拼成馬蹄型,像征幸運。銀餐具、水晶杯子,紳土淑女輕輕笑聲,緞子衣服「窸窣」作響,這就叫作衣香鬢影吧。但覺豪華而溫馨,我酒後很高興。 聰慧說:「我爸爸來了,我介紹爸爸給你認識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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