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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而且現實生活中的事神秘起來,根本沒錯,永遠得不到答案。我所以喜歡看偵探小說,因為是非黑白有朝會得水落石出。」

  我問妹妹:「她到底為什麼出家?」

  「上帝的恩召。」

  「我不相信。」

  「蓉蓉從不說謊,你不該這麼說。」

  「她的確沒有說謊,但也有許多事瞞著我們。」

  「她沒有必要什麼都對人說。」

  「她現在見到我,一直淡淡的。」

  「格於身份,她不能再同你瘋。不要說她是修女,就算出了嫁,在長輩面前,也得端莊一點。教師當著學生,職員當著老闆,都不可太過放肆。」

  妹妹就是這樣玲瓏剔透。

  我仍然氣,覺得被欺騙,我的事,她都知道,她的事,我一無所知。

  劉靖基回澳洲之前,又來看我,向我道謝。

  看得出他很不開心。

  我安慰他:「你還年輕,前面有很多路等著要走,路上有許多風景。」

  「蓉蓉呢?」他反問:「她怎麼甘於過這種生活?她此刻的路是透明的,從這裡一直看到終點,清晰無比,多麼悶。才廿二歲,怎麼熬?」

  我說:「對她來說,並不是煎熬。子非魚,焉知魚之樂乎。」

  「古佛青燈的日子……」

  「現在做修士也得參予社會,不愁寂寞,所差的只是結婚生子,但很多人決定抱獨身主義,不做修士也沒有婚姻生活。」

  劉靖基無話可說。

  我也沒有再問什麼。

  最後劉說:「蓉蓉有你這麼一個好朋友,我為她慶倖。」

  我說:「她已是德肋撒修女,現在不需要我了。」目前她當然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。

  劉與我道別。

  我同妹妹說:「將來不知還有多少人要來找她。」

  「不會了。」妹妹預言。

  還有些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呢?

  我無意刺探友人過去的秘密,漸漸也同意「人各有志」這四個字。

  我開始新生活,結識新朋友,接觸新階層的事物。

  與蓉蓉疏遠後,時間較多,與新朋友來往,也覺鬆動。

  有時無意中,會與他們談起蓉蓉。

  「——我那時候有個朋友,她說……」

  「是,我朋友蓉蓉也這麼說。」

  「我朋友蓉蓉告訴我的。」

  新朋友都說:「有那麼一個朋友,當今也算難得。」

  「是,我們不是吃吃喝喝的朋友。」我答。

  如果她不是做了修女,我們的子女會成為好朋友。

  誰知道呢,也許我們的子女會得進一步戀愛結婚。

  現在一切在她身上終止,出家成為修女,一切常人的習俗便與她無關。也許我太消極才會有這種看法。

  日子過去,我也漸漸忘卻我的憂傷。

  有時想去看蓉蓉。

  「為什麼不去?」媽媽問。

  「她不像很歡迎我。」我說。

  「你老這樣多心。」媽媽笑。

  「她為什麼不主動與我接觸?」

  「她那間教會比較嚴格,有許多規矩,也許她不方便。」

  「既然不方便,也就算了。」

  媽媽說:「你不發覺是你疏遠她,不是她疏遠你?」

  「俗云:居移體,養移氣,日子久了,會有一條界限,到底有異常人。」

  媽媽說:「那當然,不然她父母也不必反對得那麼厲害。」

  我聳聳肩,仍然想念蓉蓉。

  沒想到她會自動來找我。

  我們約在小公園裡見面。

  真尷尬,我與她不能約在咖啡室,戲院門口,茶樓、或是在街角等。

  真的,誰幾時見過修女站在飯店,或是酒店大堂?

  她們活動的範圍,真是窄之又窄。

  除了公園,也許只可以去圖書館。

  我見到她坐在長凳上等,一身潔白的制服。她守時的習慣仍然不變。

  我問:「好嗎?這身衣服真有型,聽說你們要自己打理洗熨?」

  她含笑,「你那脾氣——」

  「一輩子都不會改?」我也笑,坐她身邊。

  「你這身打扮很時髦。」她說。

  「沒想到你還注意這些。」我說:「好嗎?習慣嗎?」

  「自然有許多困難要克服,新環境中必然會遭遇到此類事。我求主幫助我。」

  「從前你掉了一枝鉛筆都會告訴我。」我說。

  「多久的事了,虧你還記得。」

  「是的,我將永遠記得。」

  「有沒有男朋友?」她很關心。

  「還沒有固定的。」

  「我為你禱告。」

  「蓉蓉,真的是上帝呼召你?」

  「是,很奇妙,漸漸這個主意就在我心中形成,我覺得要將終身奉獻給上帝,現在我心中很喜樂,很平靜,我會向我的目標一步一步邁進。」

  我不明白,但我不再出聲。

  「最近將來,我會隨教會到北美洲去。」她說。

  「呀,你與我道別來的。」

  「我們可以通信,」她說:「我知道你一向很衝動。」

  我苦笑,「現在已經好多了。」

  「你記得嗎,」她說:「曾經一度,有人說我們兩人同性戀。」

  我猛地一怔,不回答,別轉面孔。

  「我要走了,」她站起來,「再見。」

  「再見,德肋撒修女。」

  我們沒有握手,只是低頭道別,各走各的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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