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五月與十二月 | 上頁 下頁 |
一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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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換了張唱片,柴可夫斯基的鋼琴協奏曲,又再洗一把臉,躺在沙發上,稍覺鬆弛。 我問:「倫敦如同?」 「老樣子。你有很多年沒回劍橋了吧?我常跟同學說我的男朋友是劍橋的。」 「雪兒,我不是你的男朋友。」 她改變話題,「那個莎莎,她長得很美,偉大的胸脯。」 「當然,你不知道我是個TITMAN嗎?」我說:「我喜歡大胸脯女人。」 「那是因為你還未找到真正的愛情,所以把注意力放在肉體上。」雪兒說。 「謝謝你,心理醫生。」 電話鈴響,我連忙搶住接。 「湯!」是茜茜。「湯!今夜不行,今夜我未婚夫從德國回來,他剛打電話來。」 我氣,「茜茜,但是我約你在先。」 「不過他畢竟是我的未婚夫是不是?意義不一樣,」茜茜甜笑,「你當然是明白的,湯,如果他知道我們的關係,他會揍你,他是德國人,湯,你不會是對手。」 我冷笑,「這麼說,你太風流了,你不該瞞著他與我來往。」 「但是湯,他也不見得為我蓋貞節牌坊,你知道飛機師,哪個埠沒有情人?」她媚笑。 「算了,你以後再也不要約我了!」我說:「我省得煩。」 「喲,生氣?」她不在乎,「再見。」掛了電話。 氣得我!我倒在沙發上,原來我是填補她空檔的人選。我不服輸,我不相信今天我會沒地方可去。 我撥電話給珍珍。 「是,」她好像剛起床,「哪一位?」 「湯,」我說:「看,你今天有空嗎?」 「湯?哪個湯?」 「湯律師。」我已經英雄志短了。 一邊雪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,更使我尷尬。 「湯律師,」珍珍問:「有什麼事沒有?」 「今天晚上有沒有空?一起出去吃飯好嗎?」我已經沒了興趣。 「你問問我男朋友吧。」電話中一個男人聲音接上來:「喂!找誰?」 我趕緊掛上電話。 雪兒看著我,一邊吃冰淇淋一邊問:「那又是一個三十八寸胸脯的性感巨星嗎?」 我索性把電話放在膝頭上,再撥。 「喂?玲玲,今天有沒有空?隨你說,去郊外,兜風、跳舞、滑水、游泳、吃飯、看戲,隨便你。」 玲玲懶洋洋地說:「我早已約掉了,湯,你這個人,上午約下午,沒有點誠意,別人是早在星期一便約我的。」 「得了!」我諷刺她,「玲玲,要不要現在約明年聖誕?」 「湯,」玲玲嘆息,「你這個人……」 我又收線。 雪兒說:「今天唐璜的運氣不大好。」她搖著頭,閃亮筆直的頭髮兩邊晃。 「誰說的?還有蘭蘭,」我說:「還有佩佩,還有麗麗,還有蓓蓓,還有蒂蒂——這種女人香港有六十萬個。」 「但是一鳥在手,勝過兩鳥在林。」雪兒說:「這些女人,沒有一個是屬於你的,在你需要她們的時候,她們不會在你的身邊。」 我忽然覺得寂寞,是的。我不屬於她們,她們也不屬於我。在我疲倦的時候,她們不會知道,在我失望的時候,她們不會伸出溫暖的手。我與她們不斷約會,跳舞的時候無論多麼瘋狂,喝香檳時多愉快,回來公寓,我還是一個人,即使一夕風流,第二天太陽升起來,大家還是要說再見的。 長久過這種生活,絲毫沒有感情的付出,我覺得空虛,但是投入地戀愛,結婚,組織家庭,又非得要偌大的勇氣不可,我是懦夫。 我點起一枝煙,緩緩吸一口。 「湯,你為什麼不約我今夜陪你?」雪兒問。 「雪兒。」我說:「你是一個小女孩、跟我出去,你的名譽會受影響,我不是一個好男人。」 「我才不在乎別人說什麼!」雪兒說:「而且你有什麼不好?湯,至少你沒有滿口仁義道德,背後男盜女娼。」 我看著雪兒,沒想到她倒是我的紅顏知己。 她問我:「湯,我又有什麼不好?我打十二歲開始就追求你,都快七年了,你連吻都不肯吻我。」 我打量她:白色松身T恤,白色松身褲子,一雙KICKERS孩子鞋。她還是小孩,沒有性別的那種。我一生中從來沒見她穿過高跟鞋。有很多女人不穿高跟鞋也相當具韻味,但是雪兒真的是一個小孩。 她不停在廚房進出,吃我的冰淇淋。 我說:「那罐裡有兩加侖的冰淇淋,你如果吃光它,准會成為大胖子。」 「我擔心什麼?我又沒男朋友。」她很懊惱。 「雪兒,你不必難過,你遲早會找到你的愛人,時辰還沒到呢。我們談其他的事吧,要不要出去走走?」我問。 「你不是疲倦嗎?不是要再睡一覺嗎?」她抬起頭。 「既然有人從這麼遠路來看我,也顧不得睡眠了,你要知道,現代世界競爭劇烈,唐璜也不是每天可以碰到純情小女孩的。」 「真的?湯?真的?」她雀躍的問我。 「當然。」 她忽然沖上來大力吻我的臉。我覺得一陣暈眩。她的身體柔軟,嘴唇芬芳。 我停下神來,「去哪裡?」 「我們去滑水。」她說:「我知道你有快艇停在西貢。」 「我昨天才去過,很累。」我說:「去別的地方吧,況且你又沒帶泳衣。」 她用手撐住頭,「怎麼珍珍佩佩叫你去,你不拒絕?」 「好好好!」我頭痛。女人不管大小,都是一個印子印出來的,得寸進尺。 「OK,快點準備,陽光這麼好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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