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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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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孝道 少女經過其中一張病榻,忽然聽得有人氣若遊絲般叫她:「麗容,是你嗎?」 少女一怔,轉過頭去。 躺在那裡的,是一個中年婦女,氣息微弱,一看就知道經已病入膏肓,恐怕藥石無靈。 少女輕輕踏近一步。 婦人耳朵總算靈敏,「麗容,你來了。」 少女這時發覺病婦雙目已盲,不能視物。 她輕輕走近,低聲說:「是,是我在這裡。」 病人忽然激動,流下眼淚,「麗容,你原諒了母親,你終於看我來了。」 她伸出皮包骨一樣的雙手,少女緊緊握住。 病榻旁有張椅子,少女坐下。 「麗容,叫我一聲。」 「媽媽。」 病婦笑了,像一個骷髏忽然活動起來,十分可怖詭秘。 可是少女一點也不害怕,「媽媽,你需要什麼,我幫你拿。」 「我只要你來看我,陪著我。」 「我天天這個時候來,好嗎?」 「現在是什麼鐘數?」 「下午四時三十分。」 「麗容,讓媽看清楚你。」 少女把臉湊近,病婦用手細細摸索少女面孔。 病人籲出一口氣,放心了。 護理人員進來放下食物,「呵,你終於來探訪母親了,勸她吃點東西,不然神醫也束手無策。」 少女答:「是,「轉過頭來,「媽媽!我喂你喝點稀粥。」 婦人被扶起,略喝幾口,開頭不能咽下,漸漸可以吃多幾羹。 看護看見,點頭嘉許,「吃完讓母親休息吧。」 病人抓緊少女手,「麗容,明天再來。」 「一定,我一定來。」 第二天,病婦一直問看護:「到四點半沒有?」 「太太,還有三刻鐘。」 她滿心盼望,抬高頭等候。 然後,那輕盈的腳步聲來了,病人愉快地喘息:「麗容,這邊,過來這邊。」 那少女回答:「我來了,媽,喝點橘子水。」 她用溫水幫病人輕輕揩一把臉,又幫她梳通頭髮,病婦握住少女的手,「不用操心了,麗容,我自知不久人世,不過是這一兩日之事。」 少女勸慰:「不要害怕,將來,在另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裡,母女一定可以再次相聚。」 婦人嘆息,「有你在身邊,現在我已不再惶恐。」 少女微笑。 「告訴我,麗容,他對你好嗎,你離家出走去跟他,他有無欺侮你?」 少女一怔,低下頭,過一刻,才緩緩答:「還不錯 可以過日子。」 「他們說他打你,逼你到歡場覓食,唉,可恨為母的不能保護你。」 少女慌忙地說:「沒有的事,你別聽那些多事親友說的是非。」 婦人淒酸地問:「你為何那麼久不來看我?」 少女急急答:「都是我不好,我害媽媽久等。」 少女把病人的手貼在臉旁。 病人寬慰,似有盼望,神情安詳。 少女暗暗拂去淚珠。 接著一段日子,風雨不改,她天天來探訪病人。 即使掛八號颶風訊號,也設法依時趕到。 每次逗留一小時左右,讀報紙頭條給病人聽,留下一隻小小有耳機的收音機給她,服侍她吃粥喝水,替她抹一抹身子。 病人情緒一日比一日穩定,可是健康一天比一天衰退。 終於少女趨近她身子的時候,聞到腐臭,那是死亡的氣息。 「麗容,日子過得真快,慈母把住我手學寫字的情況,歷歷在目。」 少女答是,雙目已經通紅。 「當年不信父母所言,孤意而行,跟隨浪蕩子而去,生下了你,結果遭人欺騙遺棄,流落無依,又身患惡疾。唉,麗容,媽媽是個苦命人。」 少女嗯一聲,「不怕,還有我呢。」 「是呵,麗容女,你切莫重蹈母親覆轍。」 「不會,媽媽,你放心。」 病婦沉思,靈魂像是已回到較年輕較美好的歲月裡去,她哼起小調來,聲音出乎意料之外的清脆柔美,像個小孩子:「搖搖搖,搖到外婆橋,外婆叫我好寶寶,一口糖,一口果,吃得寶寶笑呵呵。」 唱完了,自顧自格格地笑,拍起雙手來。 然後,笑容凝住,她全身僵硬,動也不動。 少女知道她已脫離苦海,前去與母親會合。 她鎮定地按鈴喚護理人員。 看護匆匆趕到,「呵,病人已經去世。」 少女淚如雨下。 看護勸道,「你已經盡了孝道,聽說這個多月來,你天天來探望你母親,她因此去得十分安樂。」 少女這時抬起頭來,用手帕抹幹淚水,「我不是她的女兒。」 「什麼?「看護怔住了。 少女說:「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,我是一名學生義工,每週四來醫院幫病人做物理治療。一日,經過走廊,聽見有人叫我麗容,我一轉身,她便把我認作女兒。可憐的盲婦,她說什麼,我便順著她意講下去。」 看護目定口呆。 「見她子然一人,又身患絕症,我便每日放學來探望她,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誰。至於我,我叫庾家聰,在德美中學讀高中二,院方有我做義工的紀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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