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吻所有女孩 | 上頁 下頁 |
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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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好嗎,大文。」 「我很好,謝謝你問起。」 「有空可以常常來玩。」 大文滿以為張醫生會訓他幾句,可是他只是挽著他手臂坐下。 她說:「我們都想念你。」 大文以為所有客人都已離去,但是紅荔轉身自廚房出來,輕輕說:「都清理好了。」 張醫生說:「紅荔你送一送大文。」 大文知道張醫生想休息,連忙告辭,紅荔把那本英國人寫的鄭和下西洋的書交他手上。 她開出一輛小小銀灰色歐洲小跑車,噫,多才多藝,會得洗盤碗,又擅駕駛,更是醫科生,女子不再是弱者。 一路上紅荔並不說話,大文下車時,她把電郵號碼交給他,笑笑說:「我們再聯絡。」 大文覺得這次走出看世界的經驗相當愉快,也許,可以再加嘗試。 星期一他提早上班,這一天同事們通常起不來,會遲一點,郵遞室內必須有人,他當仁不讓。 他開了鎖,推門進去,幫所有同事打卡。 腳下一滑,低頭看,發覺地上有咖啡色液體,誰,誰倒翻飲料,為什麼經過整個週末,還未乾涸? 大文取來地拖,一下子抹乾淨。 這時,他無論是做清潔還是搬運,都是熟手,雙手亦逐漸粗糙。 接著,他發覺污漬一直延伸到一個角落。 大文放下地拖,走到文件櫃後邊,忽然聽到聲吟聲。 大文吃驚,寒毛豎起,他沒有開亮燈,因為他已經看到有一個女子蜷縮在地上,痛苦地說:「幫我。」 大文即時丟下一切扶起她,女子下半身全是血。 她氣若遊絲,「送我到醫院。」 「我立刻叫救護車。」 「不,不,不可叫同事知道。」 大文急得滿頭大汗,「你身受重傷,還擔心那些?」 這時,身邊忽然傳來劉伯聲音:「大文,去把郵遞卡車開到第一層停車場電梯口等我,快。」 「她——」 「我與她會在電梯口等你,一起到醫院。」 大文立刻行動。 三分鐘後,他看到劉伯背著傷者等他,他下車把女子平放在後座,這時她身上已經裹著一張毯子。 劉伯說:「快快去急診室,我回郵遞室清理現場。」 大文駕著車子飛快趕到醫院。 救護人員掀開傷者毯子,一看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 大文在醫院裡逗留一會。 「她可會有生命危險?」 「還不知道,你是她什麼人?」 大文在這個時候忽然想到四海之內皆兄弟這幾個字。他平靜地答:「兄弟。」 「病人人工流產,手術做得不妥,大量失血,卻又及未及時入院醫治,有相當危險。」 大文恍然大悟。 他走進病房,這才認出女子是宣傳部的李晶玲,平日真的十分精靈,今日落難,臉容如團皺了的紙,又老又殘,幾乎不認得了。 大文蹲下輕輕說:「放心休養,沒人會知道。」 她落下淚來,沒有話說。 看護有感而發,「看你哥哥多疼愛你,你以後要自愛,不可糟蹋自已。」 晶玲不住流淚。 大文輕輕問:「要通知什麼人嗎?」 她連忙搖頭。 「請靜心休養,留得青山在。」 回到郵遞室內,各同事已經來齊,劉伯一言不發,吩咐大文立刻送信。 他們忙了整天,下班時分,劉伯問他:「李小姐如何?」 「看情形無大礙,可以救回性命,她怎會整個週末鎖在郵遞室內一角?」 劉伯說:「我這裡有一隻百寶急救藥箱,她可能來找止痛藥,突然昏迷,縮在一角,蘇醒時我們已經鎖門下班離去,她躺著流血,也無人知道,捱住兩日兩夜。」 「為什麼不召警破門?」 「她未婚,大文,你不明白?」 大文氣憤,「男方亦需負責。」 劉伯冷笑,「這世界並不如你想像中開通,這件事,必須守秘。」 「為免張揚她險些送命。」 「這是教訓,你去知會人事部王小姐請她搭救吧。」 大文立刻找到子晴在她身邊低聲講出這件事。 子晴聽得臉色發青,她深深吸口氣,輕聲說:「放心,我會靜靜處理。」大文知道子晴最可靠能幹,他放下心。 劉伯叮囑:「你不必再理此事,免招人疑心。」 大文輕輕說:「劉伯你好象甚有經驗。」 劉伯微笑,「我有三十年工作經驗,什麼沒見過,女生行差踏錯,更是司空見慣。」 大文明白了。 「你做久了,當人家叫你陳伯時,你也會知道,女子同眼淚有不可分割關係,悲傷的時候她們流淚,高興時也同樣哭泣,初來上班時一朵花似,轉瞬間蒼老苦澀。」 劉伯感喟得象一個詩人。 他夫子自道吧:初出道是小夥子,今日已是衰翁。 劉伯沉吟:「歲月不饒人。」 大文低頭工作,郵遞車上堆滿信件,由別人派發,要做到下午,大文絕不耽誤時間,三小時內可以做妥,漸漸他負責所有文件遞送,白襯衫卡其褲成為標誌,職員頭也不抬,就知道是陳大文,「大文,麻煩你」,大文可靠,大文沉默,大文勤快。 他們會與陳大文做朋友嗎,大抵不,他們之間也沒有友誼可言,大文不覺是一種損失。 郵車到達人事部,王子晴看見他,特地走出來與他說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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